我們對中國近現代目錄學有興趣的朋友們,大致都不會否認一個現象,那就是國人以漢文治國史最弱的一環,便是近代中國外交史。筆者本人甚至不知輕重大放厥辭的說過,若論在外交史上的成就,中文著作中,簡直沒一部可讀之書。這雖是個人不學而又長個右派大嘴巴的胡言亂語,例如數十年老友王爾敏教授這本新著《晚清商約外交》便是一本極為可讀之書,但在下這句信口之言,也是出自多少年在海內外教書的經驗,有感而發。因為我們在外國大學裡教授中國外交史(尤其是中英、中美外交史),或東亞國際關係史一類課目的參考書目(syllabus)中,有時為文化自尊心所驅使,實在想列入若干「中文著作」以光門楣,但是有時除一些史料書之外,勉強列入的中文著作,實在有違心願。其原因就是,你把勉強選入的書目,和同一類的西文書目並列,二者之間的功力與火候,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就談晚清外交史吧,有哪一本「中文著作」和摩爾斯那三大本的《大清帝國國際關係史》相比,不是個娃娃呢?
再說摩爾斯的學生費正清吧,在費氏大旗之下,哈佛一校就出了數十本具體而微的類似著作,不談觀點,只從治學的功力與火候來比較,至今的「中文著作」裡,還找不到幾本能與他們相提並論的鉅著。這樣一比,我們要想劍橋學派,在晚清外交史這一行道上,不稱王,不稱霸,又豈可得乎?這兒還想大膽的插上一句,在這個劍橋學派裡,縱是亞裔學者所持的觀點,也是費正清的觀點。雖然費氏逝世之後,這一觀點已逐漸淡化了。
若問,在這一行道上,中英兩文的著作,距離何以如此之大呢?筆者的回答,便又要回到我個人的老「主義」上去了。首先,這是個歷史轉型的問題。學術轉型原是社會轉型的一部分;而歷史學的轉型,又是學術轉型的一部分。外交史不用說,更是歷史學的一部分,我們要知道,外交史、國際關係史這一行道裡的學問,在我國的傳統史學,所謂六家二體裡,都未嘗成過專業,尤其是所有外交家都應有若干修養的國際法這一門,它和我們整個傳統法家一樣,發育始終沒有成熟,在中國學術史上,就像一個花苞,花未盛開,就枯萎了。何以如此呢?那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了。下節當略述之。
再者,筆者在談比較史學,尤其是談比較文學和比較藝術時,總喜歡勸搞「比較學」的朋友們,比較要分「階段」。要古代比古代,中古比中古,現代比現代,才見高下。不能囫圇吞棗說,中國音樂不如西洋音樂,中國詩歌不如西洋詩歌,或中國小說不如西方小說,……你只能說現代中國的音樂,遠不如現代西方的音樂。你可千萬不能說,中國唐代的音樂比不上中古時期歐洲的音樂。因此我們談國際關係史,乃至國際法這行學問,也是一樣。在傳統中國,我們在這個專業裡,就比西方落後了,落後到幾乎沒有了的程度,但是它在先秦時代的發展,卻也曾大有可說,甚至還有更高的成就呢!吾人試讀我國古籍中的《左傳》、《國語》、《國策》,乃至《晏子》、《管子》,便知道我們的成就不在西方之下。但是在秦漢以後就不足觀矣。且舉幾則小例子:
我國古代國際公法的萌芽
在春秋戰國時代,我們的老外交家管仲(?至公元前六四五年),做了齊國的周恩來,以國務總理兼外交部長,幫齊桓公打天下,搞「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不正是美國今日所幹的?)為維持他那時的國際和平,管仲於公元前六五一年,在齊國的葵丘(今山東省臨淄縣),召集了一個國際會議,並簽訂了一件國際條約叫做(葵丘之盟)。(這項條約如簽訂於二十世紀,周恩來顯然就要選日內瓦或萬隆了。)在這件「葵丘條約」裡,當時各列強,在齊國(位同今日的老美)的操縱之下,歃血為盟,宣佈一致遵守所簽訂的各條款,這些條款當然也就變成當年的國際公法了。原條文是假當時有名無實的「周天子」之名(也就是今日聯合國的安全理事會之名),向國際公佈的。條約的內容是:
毋雍泉,毋訖糴,毋易樹子,毋以妾為妻,毋使婦人與國事。(見《春秋穀梁傳》,僖公九年)
這則我國古代的國際公約,大致也可叫做「五毋公約」或「五禁公約」吧!今天讀起來雖覺可笑,現代女權主義者讀來,尤其要怒髮衝冠,但是這卻是那時最合實際需要的國際條約。(請看今日聯合國中由美國帶頭所搞的,「禁核」、「禁毒」、「禁武」(化學武器)等等三禁、五禁諸條約,就可知道其重要性也。)在公元前七世紀的黃河、淮河和長江流域,小國甚多。一河流經數國。如果上游國家築壩蓄水,下游國家就要受旱災了,所以不能「雍泉」(截流,築壩,或造蓄水池)。饑荒缺糧時期,各國尤不許囤積居奇,所謂「毋訖糴」也。「毋易樹子」這條也很重要。由於往古部落之間通婚的老傳統,我國封建時代王族婚姻都是有國際背景的。直至今日我們還有「姻聯秦晉」的成語。乖乖,秦晉都是超級強權。他兩家的外甥少爺已經做了「樹子」(太子),你要把他換掉,代以小老婆之子,豈不要引起國際糾紛?為著國際和平,則樹子不可易也。
小老婆決不許做大夫人
「毋以妾為妻」,也要寫入國際條約。朋友,你認為是笑話嗎?非也。不但那時是事關世界和平的大事,縱在今日二奶也不能代替大奶呢!不信,您如試想美國柯林頓大總統,今日要和希拉蕊離婚,而把莫妮卡.陸文斯基(Monica
S.Lewinsky)扶正作美國第一夫人,你看今日世界會變成個什麼樣子?首先華府和北京的「夥伴關係」,恐怕就很難繼續了。國會內極右政團,如乘機要罷免這位好色的總統,則老美現在在波斯灣,和在咱們的海峽兩岸,所發生的作用也要完全改變了。「以妾為妻」在今日尚可生若是之紕漏,況兩千五百年前之東亞大陸乎?所以他們要在國際條約上,明文規定,諸位元首可以搞三宮六院,但不能搞以二奶代大奶。
【附註】據說彭德懷打完韓戰歸來,立刻就以國防部長身份,下令解散中南海文工團,他的理由是:「今天還能搞三宮六院?」這就是彭張飛,不如周管仲了。須知,咱中國從君主轉民主,這個「轉型」還沒有轉乾淨嘛!我們的主席,至少還是半個皇帝,甚或是一個半皇帝呢!皇帝猶存,你彭老總怎能「躐等」去廢除帝制政體中最重要的制度,所謂三宮六院呢?……試問哪個有權力的大男人,包括柯林頓大總統,不想搞三宮六院,其不搞者,是不能也,非不為也。可憐的是猛張飛不明此轉型之道。他這位可敬可愛的「彭大將軍」,後來竟至不能善終,讀史者悲之也。
至於不許女人參政,在今日是很違反潮流了。可是縱在今日,也還難免要有個「但書」呢!像今日台灣的女強人呂秀蓮和陳文茜,她們特立獨行,寧願犧牲婚姻和生男育女,也要搞政治。女各有志,實在是令人脫帽致敬的。但是若有女人,先要搶個強人丈夫,然後再挾丈夫令諸侯,狐假虎威,橫行天下,像江青和葉群(林彪的老婆)那樣,就不足為訓了。甚至在女權高漲的今日美國,大有野心的希拉蕊,不能隨心所欲的去搞政治,還不是國會中人討厭她妻假夫威,來亂參國政。柯夫人今日對個好色的丈夫不嫉不妒,也是為了她自己的政治前途,而向國會內的大男人主義者忍痛犧牲呢!所以我國古代大政治家和大外交家管夷吾(仲),會要策動聯合國安全理事會,立法禁止「婦人與國事」,也就不難理解了。
晏大使不入狗門
我國古代的齊魯地區,除出了些了不起的聖人之外,也出了些了不起的政治家和外交家。後來晏子(名嬰字平仲,?至公元前五○○年)為齊相,也是個周恩來,以宰相兼外長,他甚至親自出馬做大使,報聘各國呢!這時齊已日衰,而楚正崛起。出使楚國,工作也不太好做,《晏子春秋》裡就有一段晏子使楚,因為他和鄧小平一樣,是個小矮子,楚國人想羞辱他,反而被晏大使所辱的小故事,也頗足一述。先讓我們來讀讀他的「古漢語」原文,(青年讀者們,也不妨順便練習練習,讀讀所謂「諸子百家」的老古董,並不太難嘛!)《晏子》原文如下:
晏子使楚,楚人以晏子短,為小門於大門之側,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國者,從狗門入。今臣使楚,不當從此門入。」賓者更導從大門入。見楚王,王曰:「齊無人耶?使子為使。」晏子對曰:「齊之臨淄三百間.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何謂無人?」王曰:「然則何為使子?」晏子對曰:「齊命使,各有所主。其賢者使使賢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嬰最不肖,故宜使楚矣。」(見《晏子春秋》內篇雜下第九章)
再以白話重說一遍--晏子出使楚國,楚國人因為他是個小矮子,乃把大門邊上裝了個小門,要晏大使從小門進去。大使不入,說:「我出使的國家,如果是一個狗的國家,那我就從狗門進去,但是今天我是到楚國來出使,楚國人並不是狗,我也不應該從狗門進去。」招待員不得已,乃改請大使從大門進去。楚王一看大使其貌不揚,就說:「難道齊國沒有人了嗎?為何要派你這樣的人來做大使呢?」晏子說:「敝國人可多呢!單是臨淄一城,就有三百個社區。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大家把袖子一舉,便全城遮陰;大家如把頭上的汗抹下來一甩,就像下雨一般。哼,怎能說沒有人呢?」楚王說:「齊國既然有這麼多的人,為什麼把你派出來?」晏大使說:「大王有所不知。敝國派出大使是有一定規格的。最像樣的一等人才,就被派到最像樣的一等大國。我晏嬰原是敝國最不成樣子的外交官,所以才被派到楚國來,也是應該的嘛!」
這時楚國力爭上游,志在爭霸,兩國冷戰正烈。作為駐楚特使,時時都有受辱的可能。一次楚國警總抓了個強盜,說是齊國人,楚王乃問晏大使說:「齊人固善盜乎?」這就引起晏子所說出的中國文學裡,那段有名的成語,叫做「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晏子說:「民生於齊,不盜;入楚則盜,是你貴國風氣太壞啊!他原是齊國的良民,一到楚國就變成強盜了……」真是難為了,晏大使的好口才。
握手風波和季辛吉的中國飯碗
上述這些故事可能都是真的,因為在冷戰之中辦外交,不論古今中外都是不容易的啊!一個外交家,在執行其外交政策之外,他平時在折衝樽俎之間的急智,也需有特殊的天才呢!近在民國四十三年的日內瓦會議中,周恩來總理,便曾向美國國務卿杜勒斯,伸出手來,並叫聲「Good morning」啊!誰知杜勒斯這個老帝國主義者,竟拒不伸手。在這情況之下,周公的手如何收回?所幸周恩來應付這種場面,也有他的天才,和晏子一樣,終能化險為夷,其後國際外交圈提起此事,未有不罵杜勒斯是老混帳的。後來季辛吉於民國六十年,第一次秘密訪華時,就為這個「握手問題」,傷透腦筋。他深怕「萬一我伸手,他(老周)不伸手,如何是好?」(見季辛吉回憶錄《白宮時代》,及尼克森回憶錄,民國六十一年,頁五五九。)
其實,季辛吉此人,還是外交訓練不夠。你在來華之前,就應該把「周恩來此人」搞清楚嘛!古人說:「豈有鴆人羊叔子哉?」今世又「豈有不伸手之周恩來哉?」相反的,老周在見到季氏之前,連他在哈佛的博士論文,都查了個一清二楚呢!如此,你這個小孫行者怎能跳過周老佛爺的手掌心呢?所以周公有生之日,季辛吉始終是周門之中,為他服務的美國博士呢!季博士,老實說,也樂此不疲。至今對北京仍忠心耿耿。何也?君不聞,蘇秦窮困時回家,「妻不下織,嫂不為炊」的故事嗎?等到他佩了六國相印,再過家門時,「妻嫂側目不敢仰視,俯伏侍取食(爬在地下伺候客人吃東西)」。蘇秦笑問嫂嫂:「何前倨而後恭也?」嫂嫂掩面低聲回答說:「還不是因為小叔今天做了大官,有錢有勢嘛!」(見中華版《史記.蘇秦列傳》頁二二六二)蘇子「頭懸樑,椎刺股」,苦學成名,所為何來?還不是為著今天嗎?
我們的季辛吉先生,也正是如此呢!筆者在美國教書,就是從最慘的紐約市大,夜校成人班開始的,授課時間是晚間七至十一時。一天工作之後,疲憊不堪言狀。因此在這樣的課室中,老師固然很慘;工讀的窮學生,尤其可憐。季辛吉早年就是一個來自歐洲的小猶太難童,白天在小商店記帳,夜間在紐約市大成人班的會計專修科上學。
那時的季辛吉,便和早年的蘇秦一樣,是個「妻不下織,嫂不為炊」的窮光蛋。直至二次大戰後,他領了退伍軍人獎學金,才從「窮人的哈佛」(紐約市大的諢名)轉入富人之哈佛,去「頭懸樑,椎刺股」,讀其博士的。他其後風雲際會,差不多都是替周恩來工作的結果。離開了中國這一行,季辛吉就不是季辛吉了。飲水思源,能不肝腦塗地?朋友,蘇秦、張儀服務的對象,原是沒有國界的。出生於德國的猶裔季辛吉,他能替尼克森服務,他也可替周恩來服務啊!搞外交如用兵,也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周公得之也。所以不才總歡喜說,近百年中國史上只出了兩個半外交家。周恩來和李鴻章兩個之外,顧維鈞算是半個。而這兩個半外交家,也只有顧維鈞這半個,算是科班出身。李、周二公,皆出身行伍也。顧維鈞雖是外交界的科班出身,也只是個洋科班,威靈頓(Wellington是顧的洋名)離家上學之後,未進過一天中國學校也。李、周二人,雖是純國產,然如上節所述,國營企業中無此行道也。他二人搞的,可說是百分之百的天才外交和常識外交(common
sense diplomacy)。搞常識外交、天才外交,已不足取,他二人再加上各自有個無知而好權的主子,強不知以為知,橫行霸道,他二人搞外交,不但要外禦列強,還要內說昏君。能維持個敗而不亡的局面,就很難能可貴了。悲夫!
中國古代外交建制的轉型
以上所舉的一大堆,從古到今的外交小掌故,無非是想說明:(一)我國古代的外交學是很不平凡的。舉凡今日西方所發展的,各種涉及國際關係的概念和實踐,我國古籍中,無不行行具備。專司外交的行政機關,在政府建制中的地位也至為崇高。用句現代話來說,那便是,不是首相兼外長,便是外長做首相(美國的國務卿,便是這樣的)。那時搞外交的人,也是國際間的寵兒。蘇秦就是一人兼六個國家的外交部長,「佩六國相印」的,這在人類的外交史上,顯然也是一椿「金氏紀錄」也。
不特此也,甚至二十世紀才出現的「國際聯盟」(The League of
Nations)和「聯合國」(The United Nations)組織的構想,在我們的戰國時代亦已萌芽。他們那時觀念中所謂「尊王攘夷」中的「王」,基本上便是列強表面上一致擁護,而事實上由幾個爭霸的大國所支配的國際組織,所謂「挾天子,令諸侯」是也。君不見二次大戰前的「國聯」之中,五十個國家被英國牽著鼻子;和今日的老美,動不動就打聯合國的招陴,向世界各國頤指氣使?伊拉克的海珊,現在挖了幾千個洞,還是怕藏身無所;中國的江澤民,向那位好色的小總統不斷陪笑臉,還不是怕他挾天子,令諸侯。今日的錢外長還不是以一侯之下萬侯之上的低姿態,對霸主的波斯灣政策,微笑,鞠躬,說不。
可是(二),我國文明在秦始皇統一了東亞大陸,廢封建、立郡縣之後,建立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空前絕後的「宇宙大帝國」(Universal Empire),這也是蒙古種黃人所建立的東方文明的「第一次大轉型」。一轉百轉,往古列國並存、一強稱霸的世界秩序(World Order)不存在了,春秋戰國時代,所慢慢發展起來的外交制度,也就隨之迅速轉型,而面目全非了。
【附註】在大秦帝國統一東亞大陸之前,人類歷史上只有個亞歷山大所建立的馬其頓帝國差可與之相比,但是亞歷山大一世而斬。他也沒有創造出一個宇宙帝國的規模與制度。秦之後的羅馬帝國自然也是個宇宙帝國,可惜它在公元四七六年亡國之後,便永不再來。其後西方的帝國建造者,便再也沒有「天無二日,民無二王」的觀念了。後來日不落的大英帝國,大則大矣,然非宇宙國家也。
只有理藩院,沒有外交部
因此在我國的歷史傳統裡,秦漢以後的帝國時期,就只有內交而無外交之可言了。我們中央政府的建制之內,九卿六部,百制皆全,就是沒個「外交部」。為應付周邊少數民族所建立的小王國,歷代也只設了個不同名稱的「理藩院」,以司其事,但是「理藩院」只是禮部之內的一個司局級的組織,一切事務都當作「內交」來處理,而非「外交」也。例如西漢初年,中央政府與都城設在番禺(今廣州)的南越王國的關係,費正清主編的《劍橋中國史》,便說那是大漢帝國的「外交關係」(foreign
relations,見該書第一卷第六章,有中文譯本)筆者處理這問題則認為那是個「內交關係」,是東北張學良和南京蔣介石的關係。今日西方學者和政客,也認為北京和西藏的關係是foreign
relations,說是中國佔領了西藏,西藏應該恢復獨立,云云。
耶魯、哈佛合縱連橫
北京的外交當局,明知是洋人藉辭搗蛋,但諸大臣為著自衛,卻只能支支吾吾,搞他個口齒不清,講不出令人心服口服的道理來。其所以然者,第一便是,你如果以「現代觀點」和「現代西方人」耍電子遊戲,你就得服膺他們的遊戲規則(Play their game
according to their rules)。你既然不能放棄你自己傳統的麻將規則,卻又要打他們的沙蟹,那就枘鑿不投了。有時你縱有天大的公理,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例如,你如不搞計畫生育,像毛主席說的「人多好辦事」,那你豈不是第三世界以毛農民為代表的愚昧無知呢?但是你如大搞其一胎制,「打」掉無數可愛的嬰兒,那你豈不更是殘酷野蠻,沒有文化?總之在「光榮、偉大、正確」的美國國會中,你反正永遠是不對的就得了。
朋友,您說美國政客嘴尖皮厚,無理取鬧的幼稚可笑。咱們光榮、偉大、正確的共產黨,還不是一樣的,甚或有過之呢!政治就是政治嘛!哪個政客不嘴尖皮厚?再者搞現代外交,是全國人民的事,包括擔柴賣漿,甚至阻街女郎.都有其共同語言,外交家不只是政府的發言人,也是他們老百姓的發言人(英國就是如此)。至少,搞外交是個大行道、大專業,專靠周恩來、李鴻章一兩個人的天才,搞他個常識外交、天才外交,總歸不能抗戰到底的。要打毛主席所說的「持久戰」,那你就得有個永恆的、專業的Think Tank(智囊)。二十世紀的美國外交官,差不多都出自耶魯和哈佛的幾個教室,甚至是那幾個沙發之上。從西部起家的,那位唱戲的雷根不信邪,他要找幾個「西部專才」,來反外交托拉斯,搞得灰頭土臉之後,始知反托拉斯之不易也。朋友,托拉斯、鬼谷子,都不是好東西也。秦始皇以後,我們還不是反了兩千年。不幸今日我們又回到「戰國時代」。(抗戰期間雷海宗等幾位教授就自稱「戰國派」,並且出了一本雜誌叫《戰國策》,曾被老共恨得牙癢癢的。)在舊劇重演的戰國時代,再來搞他個「合縱、連橫」,就要倚賴耶魯、哈佛的Think
Tank的長期演練了。專靠毛主席英明偉大的「反智主義」(Anti-Intellectualism),難免就走投無路了。
也談談西藏問題
再回頭談談西藏問題。筆者不學,關於西藏問題,我個人倒覺得達賴喇嘛並沒有搞分裂,達賴認為他和北京的關係,仍是domestic
relations(內交關係),不幸達賴所採取的,只是歷史主義的觀點,和實用主義的觀點;筆者則覺得,他還要加一個「後現代主義的觀點」(Post-Modernist Approach),就好了。此話怎說呢?原來在「後現代階段」(也就是下一世紀五○年代以後吧),「兄弟民族」之間,為著互通有無,互利互保,是愈來愈團結的,而不是愈來愈分裂的。把原先團結在一起的兄弟民族,加以拆散,讓他們互爭互鬥,好讓鄰居來渾水摸魚(fish
in the troubled water),像今日的波士尼亞,甚或伊拉克和科威特,那是帝國主義幹的,也是違反世界潮流的。
君不見目前留在歐洲的歐洲人,正在大搞其「共同市場」(Common Market),和「歐聯」(European Union)?歐聯各國的大教授們,彼此之間要恢復用拉丁文通信呢!他們不是正在大搞其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政(軍)同制,幣同值,教同經嗎?他們也不是正在設法恢愎「羅馬共和」(Roman
Republic)嗎?「羅馬帝國」(Roman Empire)還要老一輩。(羅馬帝國約同於我們的後漢;他們今天要恢復「前漢之興隆也」)美國人現在不是正在幫助他們擴大「北約」(NATO)嗎?這簡直是在實行諸葛孔明的理想呢!
再看看目前在美洲的歐洲人,所謂「歐裔美國公民」(European-Americans)和白得像一床被單似的「歐裔加拿大公民」(European
Canadians,同時我們也得知道,加拿大是今日全世界,生活水平最高的國家),他們不是完全混合,成為一個嶄新的、稱雄世界的「英語民族」(English-Speaking People,注意不是Peoples)了嗎?現在北美的美、加、墨三國不也在搞三國經濟共同體了嗎?我們應該知道,「後現代」電腦化了的西歐和北美,他們的書同文之「文」,決不是「拉丁文」,而是「英文」呢!
美國史上光彩輝煌的所謂民族「大熔爐」(Melting Pot),也只是對「歐裔美國公民」說的,不是對其他族裔說的呢!我們亞裔且慢在自己臉上貼金。對歐裔來說,那是百分之一百的正確,他們也是百分之一百的熔於一爐了。但是「歐裔美國(和加拿大)公民」與非歐裔的通婚率,卻不到百分之一呢!因此在「後現代的世界」(World
of the Post-Modern Era)便會出現的一個橫跨大西洋,講英語的「純白人民族主義」(Pure
white Nationalism)或「亞利安民族主義」(Aryan Nationalism)。這個新興的亞利安民族不是二次大戰前那個印歐民族主義(Indo-European
Nationalism)。那個老主義是有「反猶」(Anti-Semitic)屬性。那也是它最後失敗的致命傷。
今後這個「亞利安民族主義」則是囊括猶太的。「歸化猶裔」(Assimilated Jews)將是它組合核心之中,極重要的成員。這個不聲不響的,新的民族組合,目前正在迅速成長之中。在下一世紀中葉以後,會排山倒海而來的。因此,在後現代的世界,稱王稱霸的,可能還是他們,除非其他所謂「有色人種」(Coloured
Races)能迅速的急起直追,團結自救,否則今日世界上的「低頭之犬」(under dogs),到那時還是無抬頭之日也。
【附註】在公元四到六世紀之間,我國的五胡亂華時代,也曾有過類似的現象。五胡亂華四百年也是個東方各民族的一次大融合,使一個古老的漢族增加了新血液,而發生了返老還童現象(renovated),乃出現了隋唐大帝國的鼎盛時代。目前這個從美、加開始的英語民族的新亞利安民族主義,正是一樣的不可小視也。
所以我們亞裔學人,如無視於這一歷史上,不可避免的新發展,而跟著「歐洲中心主義者」(Eurocentrists),去胡吹什麼「中國威脅論」,或自命清高,去反對什麼民族主義,以及去亂搞點,什麼「中國也可以說不」一類小兒科的宣傳,都是「吠非其樹」(Barking
up the wrong tree)也。
朋友,他們應該反對的,不是我們那個可憐巴巴的中華民族主義,把十二億華裔受盡百年屈辱之後,所發生的一丁點兒望治之心,看成今後的「黃禍」(Yellow Peril),老爹,稍有心肝的華裔知識分子,何忍出口?在「後現代」的世界裡,朋友,我們的中華民族主義,恐怕還不夠資格當「黃禍」呢!替那個不聲不響的,卻排山倒海而來的「新亞利安世界秩序」(New
Arynized World Order),做點未雨綢繆的制衡工作,才是我們在新世紀的當務之急呢;而這項工作,筆者不學,恐怕也正是我華裔不可自棄的發展方向呢!
世界網路裡國語的將來
所以我們搞比較史學的,眼睜睜地看著白種民族之間,為著他們今後各兄弟民族的實際利益,正在由分而合,由數十種語言,而逐漸統一於英語。英語已成為今日美、加的「國語」,也將成為這個新民族(英語民族)的族語,而我們東亞大陸,千年以上就一直是統一的蒙古種黃人,為何今日一定要搞分裂呢?達賴喇嘛這位極為聰明,會說英語,也頗有世界眼光的政治和尚,顯然也看出這一世界潮流,為藏胞切身的政治,和經濟的利益,也是為著他自己的政治前途,所以他只要做西藏的董建華,而不要做台灣的李登輝。這是他有歷史的視野(Historical
Vision),為李登輝、許信良輩所不及也。美國政客對此則頗不甘心,硬是要強迫他搞「藏獨」;硬要他從中國分裂出來,這就是華府政客的混帳了。
達賴原不要搞獨立,而北京偏偏要為淵驅魚,硬要把和尚推入老美懷抱,口口聲聲給他戴頂「藏獨」的帽子,這就是北京政客的糊塗了。
平心而論,達賴這個頗有野心的政治和尚,想做個「西藏的董建華」,原未可厚非也。他在「前世」不已經做了十三次「董建華」了嗎?再做一次,有何不可呢?但是和尚爺有所不知,時代不同了嘛!您如有香港那個物質和精神的基礎,還可試試看。西藏今日還去古未遠,奴隸制的後遺症猶在,落後貧窮,基本上還和沙漠之南的非洲差不多。那兒只能生產非洲式的土皇帝,哪能搞香港式的「特區」呢?董建華雖不比你說英語的和尚,高明到哪兒去,但是他這個庸人之子,至少會做做生意嘛!何況他底下還有個現代化的,千錘百煉的「職業官僚體系」(Professional
Modern Bureaucy),特首草包,他(她)們並不草包也。您達賴小和尚,底下有些啥子呢?誠然,您班底裡的老少和尚都會「唸經」;唸經不能管理「特區」也。
這兒,我們也倒要問問,一天到晚都在策動和尚搞獨立的美國政客們,你們要小和尚回西藏去唸經呢?還是做「特首」呢?筆者個人無意替共產黨吹噓。只覺得達賴喇嘛和他那一夥吃葷的和尚,吃不了董特首那碗飯罷了。
【附註】據專家統計,民國八十六年的世界生活水平是:加拿大第一,美國第四,日本第七,英國第十五,香港第二十二,中國第一百零八--見The World Book,民國八十七年年鑒,頁二三一。西藏如變成特區,排名可能在一百二十之後也。搞啥特區呢?
再者,美國佬和英語民族,早已把英語變成了他們的「國語」和「族語」。在將來後現代的「世界網路」(World Wide Web,簡稱WWW)裡,英語很可能成為獨霸世界的國際語言,至少也是五大「實用」(functional)國際語言之首,另外四個,應為華語、西語、阿拉伯語和俄語。(事實上,今日聯合國中,即以此五種語言,加一法語,為通行世界的實用國際語言,可是在將來的WWW之中,法語必被英語擠掉也。)所以,由於潮流所趨,英語已經變成英、美、加、澳、紐五國的國語和正在形成中的「英語民族」的族語,而負有相同義務和責任的,我們的華語,為何不能成為國語和族語呢?
【附註】當年毛澤東等把原有的「國語」改成「漢語」,便是個自以為是的錯誤政策。今日台獨要以閩南語代替「國語」,也是不知「後現代」世界潮流的落伍思想。有思想的台灣同胞,千萬不能上當。你如上當,將來你的單語兒孫,會恨死你的。君不見講客家話的李光耀,也要以「華語」來統一星洲方言。那是為子孫著想呢!李光耀才是一個有思想、有歷史眼光的政治家,將來會遺澤無窮。不像他本家的總統先生,那樣短視。
我們朝野雙方,因此都應該在這一論斷上,和今日的歐洲中心主義者,辯論辯論嘛!哪能噤若寒蟬,只聽他們吹其一面之辭呢!筆者拙論,只是從純學理和歷史潮流出發,決非看重哪一個政權。深盼各界讀者賢達,對拙論能有更深入的指教,而不涉及情緒,那就是拋磚引玉了。
中國朝廷就是古代東方的聯合國
話說回頭,我國的傳統的外交學理和外交行政,在秦始皇以後便轉向一個新的方向。它所致力的,不再以國際之間平等競爭為對象,而是一個金字塔式的宇宙國家的中央政府,對週遭無數小王國所發生的作用。我們讀歷史的可以肯定的說,從古代到中古、近古的亞洲,統一的「中國」之外,四周少數民族的小邦,是多不勝數的。他們各說各的方言,屬國之下,亦有屬國。彼此之間的部落戰爭(tribal wars),也是打不完的。因此一個強大而又有「仲裁特權」(arbitrational power)的漢、唐、宋、元、明、清的朝廷,往往卻是維持他們之間和平共存的力量。
【附註】此一小國混戰的現象當時不獨東亞地區為然。非、拉二洲固無論矣,中西歐亦不能免。試看中歐的日耳曼諸小邦,以及西歐的義大利諸小邦,都是在十九世紀末期,才歸於統一的,統一之前,他們也是紛爭無已時。早年的神聖羅馬帝國和中古、近古的教廷,對他們的約束力,遠不如帝制時代的中國朝廷也。
換言之,那時中國朝廷在它自己的「世界秩序」之內所發生的作用,也正是今日的聯合國的「安全理事會」(Security Council),和「國際仲裁法庭」(The 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所發生的作用,因此那個中華帝國和它週遭無數小王國之間的國際關係,便類似今日聯合國與會員國的關係。也就是先秦時代,「周天子」與諸侯關係的延續。例如西藏的喇嘛政權,到承繼問題不能自己解決時,北京政府就頒發一「金瓶」,讓他們去抽籤。蒙古王公和喇嘛鬥得不得開交時,乃由北京朝廷分別加封,來他個政教分立,只有朝廷才能說了算;也只有朝廷才能維持各地區的區域和平。
唐太宗征高麗,鄧小平懲越南
當然,人類既是好戰好殺的下等動物,在任何種的制度之下,戰爭都是無法避免的。中國和四鄰少數民族小國,就時常打鬥,有時也打得十分激烈。如唐太宗征高麗(公元六四五年),鄧小平懲越南(民國六十八年),也都發兵數十萬。我的越南學生就告訴我說,在越南的歷史上,所有越南的「民族英雄」都是「抗華英雄」。我也告訴他們,歷史上在印度支那半島族群內戰中,不知出了多少「民族英雄」,可能百十倍於抗華英雄,但是只有「抗華英雄」,才能名垂青史。其他英雄們的大名,你們都不知道罷了。諸生大笑稱是。
我們要知道,在漢、唐、元、明、清的強勢朝代中,「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為著區域事務,或乾脆為著「聲威」(aggrandizement),都會發生征東、征西一類的戰爭的。可是在六朝和南北宋的弱勢朝代裡,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一旦諸侯國相互兼併,變得太強大了,它就要入主中原,建立其北魏、遼、金、元、清等大帝國,但其所建立的,宇宙大帝國的外在形式和內部結構,自秦皇漢武建制以後,兩千年中卻一成不變,這也就是毛澤東所說的「千載猶行秦法政」了。這本是一種東方的「世界秩序」,有它自己的運作程序。與西式世界秩序相比,二者之間只有制度之異同,而無政治是非之可言也。
在這一與西方完全不同的宇宙觀,和宇宙政府之下運作的外交體制,自然與西方的體制是絕對的南轅北轍。但是它也是個自成體系,有效運作的制度(a functional
system),一行兩千年,未嘗癱瘓也。只是從鴉片戰爭(道光十九年至道光二十二年)之後,在西方制度的挑戰之下,無法繼續罷了。但是在行將到來的「後現代時期」(during
the post-Modern Era),它的理論與實踐,是否能重發餘溫?制衡西制,今日似乎還言之過早,然並非絕無可能也。君不見,今日美國在波斯灣,不正在大搞其「挾天子,令諸侯」的勾當?現任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先生,不是華府一手扶植的嗎?老美今日偏不許他充分行使職權。豈不怪哉呢?
總之,二次大戰後的戰爭,如韓戰、越戰(包括鄧小平所打的)、波斯灣和波士尼亞之戰,其性質與結束方式,與一、二次大戰及戰前之大小戰爭,均已大異其趣。近年美國所搞的挾天子令諸侯那一套,已愈來愈像咱們東方老傳統,迨地球轉入「後現代」或「後西方」(Post-Western Era)時代,政客們縱橫之道如何?現在雖言之尚早,然其與現在之決然不同,固不待智者而後明也。
現在再回顧一下,看我國外交體制,從近古轉近代,是怎樣轉過來的。
有個外交部,沒個外交政策
鴉片戰爭後,古老的東方文明被迫作第二次大轉型。一轉百轉,我們的外交建制和操作,也被捲入轉型大潮,慢慢轉移,從兩廣總督府,轉入中央特設的「總理各國通商事務衙門」(簡稱「總理衙門」)。到光緒二十七年,吃了八國聯軍的敗仗,才又被迫設立了兩千年歷史上第一個「外務部」。然後重作馮婦,再習外交。百餘年來,這項轉型學步的經驗,是十分艱難和痛苦的。
首先是,近百餘年來的我國中央政府,雖也有個外交部(Foreign office),卻基本上沒個「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我們所搞的,幾乎全部是被動的應付外交,或挨打外交;在國際間的外交行為,始終就未嘗採取過主動。此一劣勢的形成,雖亦與國勢有關,所謂弱國無外交也。但是我國朝野,對此新興行道之無知,也是個主要的因素啊!清末民初,那段血淚斑斑的挨打外交,不用談了,縱在二次大戰末期,我們已擠入「四強」之列,但是被欺被宰,還是血淚橫流啊!那是技術落後、愚昧無知的結果,與「弱國外交」就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麻將台上四大賭客
在二次大戰末期,勝利已成定局之時,全球列強,只剩下中、美、英、蘇,一桌麻將。六十年後,細談牌經,歷史家不能不說,這場麻將中的最大贏家和最高牌手,實在是老毛子史達林也。他原是個最危險的德日夾攻、英美暗算的毀滅的對象。但在二次大戰前夕,他就能安排中國替他「抗戰到底」,而化德日「夾攻」為納粹「單攻」。何等高明?二次大戰末期,他居然又透過雅爾塔、波茨坦,不費吹灰之力,不特在歐洲囊括了所謂「蘇東波」半邊天下,在東亞也掌握了滿、蒙、北韓,最後還在滿洲暗助一小老弟入主中原。真是錦上舔花。蘇聯後來之解體,實在是天亡老蘇,非戰之罪了。
四方城中,另一麻將客邱吉爾,也技術非凡。邱氏原意,是在歐洲緩開「第二戰場」(Second Front),務必等到德、蘇兩軍,皆拚搏至死亡邊緣之時,然後來個卞莊刺虎,以英、美主力,從東歐的黑海沿岸,搶灘登陸。如此,則約翰黃牛,不但可盡收戰敗納粹之所有,同時也可把「北極熊」,趕回北極,以除後患。這著何等厲害。
可惜邱某受制於他的「上家」羅斯福,而不能盡展所長。羅某不但有其美國傳統的理想主義,他也以帶病之身,受制於滿腦軍功,而政治木訥的窩囊將領,馬歇爾和艾森豪。但是二十世紀畢竟是美國世界。在這場麻將中,也只此一家,能「不按理出牌」。賭本無限故也……朋友,人家輸得起嘛!這也就是管仲能搞「九合諸侯」的道理啊!人家本錢無限,你如也想贏點小錢,你就得「摸著石頭過河」,在霸主身邊,狐假虎威一番。是非云乎哉?這就是羅、邱的關係了。
這場偉大的國際牌局中,本錢既小,而牌技奇劣者,就是我們的蔣公介石了。他老人家個性倔強,頗有忠肝義膽。一介死士也,烈士也。他搞內交,打內戰,有時也有些智慧與手腕,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然終非大器。搞國際外交,沒個智囊班底,他就是個一介武夫了。在二次大戰之後,美、蘇交惡,中國介於其間,舉足輕重。運用得當,他原可「坐收兩國之金」。(這是蔣公最愛閱讀的《戰國策》上的話。)戰後毛公雖有土共九十萬,聲勢確實不小,但是在美、蘇夾縫中討生活,仍是小籌碼也。其所以能席捲大陸者,蔣氏外交無能,終以一人而與兩國一黨為敵,麻將技術太魯,有以致之也。此處篇幅太短,容當另論之。
毛比蔣還要土
蔣去毛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吃一塹長一智,理當深識蔣之覆轍,在兩強之間,釜底抽薪,而獨享其漁翁之利。孰意毛之山洞外交,尤遜於蔣。他替史達林打了一場韓戰,死傷數十萬,且幾乎吃了原子彈,事後還要向赫禿賠償「戰債」,天下事之荒唐有甚於此者乎?某次愚答大陸學生問:此債應償否?余冒反革命、反毛澤東思想之大險,自承是資本主義的「徽州朝奉」,曰:「此債誓不償還也。」數百師生聞言,竟為之鼓掌哄堂,亦可笑矣。
其實「掃掃倉角子」(毛公名言)賠點小錢,小事也。何足掛齒?毛公之左右開弓,最後竟變成以兩強為敵,幾至美、蘇合作,聯合炸毀羅布泊之結果。毛氏之終能免此屈辱,無他,命大而已矣。真是天下無俊傑,使庶子成名。吾人固知,美方五角大廈之原始計畫,是單獨毀滅中國之核子設備(與他們今日之對付伊拉克,簡直是一模一樣),然以未獲蘇聯默許而未果行。迨布里茲涅夫亦有意單獨行動時,又為企圖聯華制蘇之尼克森所峻拒,而未達所願。兩強計畫中,偶然之時差,竟免中國於浩劫,而鼓中老毛不知,還自鳴得意,豈非天意哉?余於尼克森訪華之後,得機返大陸探母,從南到北之大小幹部,無不歌誦「偉大毛主席的革命外交」,聞之實不勝悲楚。蓋余深知該次中美關係之迴旋,全出於狡猾之尼克森,一手之安排。北京之聯合國席次,全係尼大總統之恩賜,毛氏得之而不臉紅,還大吹其「不稱霸」,亦誠厚顏之甚矣。余嗣讀尼氏、季氏之回憶錄,見「小媳婦」周恩來,用盡心機,內說昏君,外禦強寇,以風燭殘年的癌病之軀,折衝其間,「古大臣歟?」真為之拭淚也。(在九一三之前,周致尼克森每一密函,必說經毛主席及林副主席之批准,見其用心之苦也。見尼克森自傳,一九七二年各節。)
飛彈不如老爸
周、毛既逝,尼黨亦垮,小蔣短命,閩南幫篡位,中美兩岸之交,從頭來起。海峽南岸,新官上任,金權務實,忙不開交。而成敗仰乎趙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政權基礎,固未稍變也。北岸受惠開放,科技與經濟齊飛,資本與社會一色,毛規鄧隨,對岸小朝廷不聽話,開砲如儀。但是毛的十萬大砲,未能打掉金門,江的幾顆飛彈,又何能嚇壞老爸?頭輕腳重,以千斤而撥四兩,宜其貽笑方家也。
分裂外交與統一武力
可是我國的聖賢遺訓,所謂「滿招損,謙受益」,於近年來海峽兩岸對峙之局,真能一語道破。南岸的李老總的毛病,便是由「滿」而驕,睥睨當世,而其志只在一島,他非所知,良可慨也。其實蕞爾小島,海隅孤懸,要衝出困境,需有不世出之大思想家與大政治家,去領袖群倫,導夫先路,不幸寶島今日多的是急功近利的政客,共同目標,亦只限於分家獨立。這與美國內戰中,林肯對手方所搞的分裂外交(Secessionist Diplomacy)相似而規模不如也。林肯之所以不朽者,若輩與有功焉。
筆者之對島興歎,並非說大陸上,今日已出現了什麼「大政治家」也。其實中共政客之困死於一黨,亦正如台灣政客之困死於一島,雙方皆無魄力能破繭而出也。只是雙方政治資本則有天淵之別罷了。毛澤東政權之最大成就,也可說是唯一的成就吧,厥為對中國大陸的「武力統一」,而「武力統一」卻為中國政治運作中之第一條件。民國以來,自袁世凱而後之當權者如段祺瑞、吳佩孚、張作霖、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無不夢寐求之也,然只毛澤東一人能最後完成之,而還是功虧一簣。
朋友,政治是最現實的東西。所以今日的北京政權,如能維持它的「武力統一」於不墜,便是百分之八十的成功。此即鄧小平所謂「穩定第一」之真諦所在也。有此武力統一之基礎,它和世界任何超級強權,不論為敵為友,皆可平起平坐。無此基礎,則既不能為敵,更不能為友,充其量只是一變相附庸而已。為附庸則趙孟能貴之,趙孟亦能賤之也。斯即今日寶島台灣之實際的國際地位。直言之,知犯眾怒,然無人能否認此客觀事實也。
搞不過他,就同他合夥
大陸便不然了。就近五十年來的中美關係來說,尼克森之前,中、美兩國均以對方為天字第一號之世仇(archenemy),尼克森而後,漸次接近,今日兩國竟變成莫逆之交,甚至變成了所謂「戰略夥伴」(Strategical Partners)。真出人意料。如今蜜月之情,奚待多言?為時不過數月之前,當華府好色之小總統向北京propose(求親)之時,我輩台下觀眾,無不大驚失色。不意柯林頓能出此怪棋也。北京顯亦為此突來之愛情所驚,最初曾連連否認,說只是「合作夥伴」,而非「戰略夥伴」也。吾輩中美外交史課室中之老學究聞之,頗為北京之半推半就而驚奇也。美諺不云乎:「搞不過他,就同他合夥。」(If
you cannot lick him, join him)老江原搞不過小柯嘛,現在小柯要老江入伙,為何不幹?
讀者賢達,您知道啥叫「戰略夥伴」嗎?那就是:老美今日世界之霸主(hegemonist)也。他老人家現在要搞「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尤其是要對付伊拉克、伊朗、金正日,這窩小造反派,沒個中國作「二把手」為助,則阻力處處,事倍功半。他若能拉中國「入伙」,做個「助霸」(assistant
hegemonist),則一匡天下,便易如反掌矣。而今日中國這位老太太,對霸主既無篡位之心,更無篡位之力。自己如能和平穩定,於願已足,台灣之外,又別無所求,霸主老爺,如能說服北京當「助霸」,對老美的世界霸權,實有百利無一害也。所以這位好色的小總統,就要苦苦向北京追求和親了。北京最初的反應雖然有點臉紅心眺,不知如何是好,所幸今日主持大陸外交的「江錢配」,原也是洋場出身,非老毛的山洞外交所可比。因此不出數日,他們對美國式的快速拍拖,也能快速適應,終於一拍即合了。
朋友,同老美合夥,有啥好處呢?啊,那好處才說不完也。須知,美國老牧童(cowboy)這個腰纏萬貫的大老粗,莽小子,魯提轄,「He Man」,做了世界的霸主了。問良心,他倒真的沒有小心眼、黑良心,像英國保守黨,彭肥那樣,笑裡藏刀,詭計多端。牧童哥直來直去,也見義勇為,慣打不平。這是他的好處,但也是他的弱點。他對比他更有錢,也有更高度文明的人,像猶太人,就很有自卑感,因此他的猶太情結極重,美國也就變成世界猶裔唯一的天堂,華府也就變成以色列的殖民地。而以色列這個國家,原是老謀深算的英國宋江,二次大戰後被迫退出中東時,特意製造出來的(其手法和它被迫退出香港時,筒直一模一樣)。英國這一手法的後遺症,便是把中東弄得永無安寧之日。因此中東這個大火藥庫,就變成美國永遠甩不掉的大包袱。把老提轄變成個背了一輩子包袱的布袋和尚。可是這個包袱的輕重,就有賴於我們「江夥伴」的舉足之勞了。
枕畔之言重於「否決」
君不見,週前美駐聯合國大使李嘉森(Bill Richardson),為著要向伊拉克動武,曾以「夥伴」身份專訪北京乎?只要「江夥伴」一點頭,則伊拉克之毒氣工廠,就搖搖欲墜矣。「戰略夥伴」就有這麼「靈」也。錢其琛外長對「克夥伴」之動機與目的,萬般同情與支持,只覺突然動武,更會引起區域不安,恐貽後患,因以慇勤軟語,勸「克夥伴」再思之,或有和平方法,能達相同之目的也。(見民國八十七年二月十五日《紐約時報》Erik
Eckholm的北京專訪。)
朋友,這是性愛伴侶的枕畔良言。其實際效果則遠超過安理會中之正式VET0也。阿錢此一低姿態,不特李嘉森大使衷心折服,西方媒體與政論家也一致頌揚。伊拉克的海珊大總統,對錢外長之感激涕零,豈在話下?老美這個牧童,如今除了英國之外,已變為舉世所不直的「戰魔」(warmonger),而在聯合國犯有好戰前科,並經安理會正式通緝,迄末平反的「侵略者」(aggressor),中華人民共和國,居然變成了和平女神。中、美兩國今後在競逐諾貝爾和平獎之間的距離,也就夠大了吧!這一來,以後李嘉森大使還會拿台灣問題,來向阿錢要脅嗎?亞、非、拉小邦更何能與北京為敵,要把「中國台北」拉入聯合國呢?片語而安天下,一言而有十利,又何必千斤撥四兩去搞啥飛彈呢?孟子曰:「有智不如乘勢。」牧童哥曰:「搞不過他,就同他合夥。」語有雅俗,而智慧無殊也。台灣今後要在國際關係中,「造勢」反擊,在牧童移情別戀之後,實甚艱難,無他,本錢不足故也。與北岸競爭,應另闢蹊徑才好。
中國外交史上新的里程碑
其實,北京在外交上之突破,不只以中美關係為然也。其收回與掌握香港之方式,已發其端。香港回收之匕鬯不驚,已屬不易;回歸後,對港政不染一指之表現,尤屬難能。今日港、中之異議媒體,仍是讀者如雲,清望照舊,此種容忍雅量,余深恐民運諸子,如一旦當權,或且有所不能也。但這一治港政策,又何傷於大陸之和平穩定?何必那麼膽小如鼠呢?
西哲有言:「制度者,機運與智慧之產兒也。」(System is the
child of wisdom and chance.)中國近代社會文化之轉型,已臻最後階段之機運,正迫人而來,兩岸當政者,若有適當智慧(appropriate
wisdom)以配合之,我民族翻身,此其時矣。大陸今日已位躋「助霸」,一國之下,萬國之上,若能乘勢積德行仁,拿出更大氣魄,民胞物與,有教無類,台獨民運,一體通吃,主持正義於列國,作第一二世界之發言人,傳口碑於世界,這點是霸主老美所永遠無法取代者也。對內更應廣開政權,以最謙沖懷抱,容異議於兩岸。中國歷史發展至此,已是喬治.華盛頓呼之欲出之時,識時務者為俊傑。領導天下一家,促成華族一統,在將來「霸主」氣運不繼而交莊之時,我民族起而代之,亦是天降大任也。有眼光、有氣魄的大政治家,盍興乎來。
朋友,讀聖賢書,所為何事?我國古史上,五霸、七雄的次第交班,世界近代史上,法、英、美三強之相繼崛起,不都是這樣的嗎?在科技發展一日千變的「現代後期」(Late Modern)與「後現代」(Post-Modern)的世界裡,三百年洋東轉洋西,後現代應是季候東風倒吹之時。對此排山倒海而來之歷史任務,我民族文化,亦有當仁不讓之實也。筆者今日發此狂言繆論,吾知嗤之以鼻者,正所在多有也。回憶抗戰初期,筆者斯時一赤足少年也,曾親聞馮玉祥大砲之狂言,曰:「打到日本無條件投降為止。」其時雖小難童亦笑其狂也,誰知八年之後,竟成事實哉?天下事有非常理可以預測者。懸的以赴,有為者亦若是,有什麼不可能的呢?但願,阿彌陀佛,一帆風順,今後兩岸對立,其爭也君子,不再節外生枝,功虧一簣才好。
王爾敏式的基本功
拙篇是應老友王爾敏教授之囑,為他的大著《晚清商約外交》所寫的序文。然在拜讀王子大著之後,不禁百感潮湧。因為像他這樣的專著,在歐美的已發展國家裡,真觸手即是,無慮數百種也,而且多是現抄現賣,無待於百年之後也。回看國、共易手之初,「誰丟掉中國?」(Who lose China?)會變成華府政客的口頭禪,杜魯門政府隨即拋出「白皮書」(White Paper),向國內外解釋:誰丟掉中國?中國自丟之也。何等快捷有力。當時也有策士,勸復職了的蔣總統,針鋒相對,也發表個黑皮書以自白。但是只習慣於江湖外交和忍辱外交的蔣大總統不幹也。最後他老人家決定在台北來修條「羅斯福路」,以揚羅貶杜,亦可歎之甚矣。〔其實那時蔣如真要發表一個Black
Paper,恐亦編不出來。第一,咱中國搞外交無此傳統;第二,中國學術現代化,當時還未化到這個化境。官僚體制(bureaucracy)與象牙之塔(academics)還是個老王家的吹鼓手,你吹你的,我打我的,各不相涉。在此之前,蔣公曾出了一本《中國之命運》。據已故史家蕭作梁教授生前告訴我,此書幾個關鍵章節,是抄自美國作家Robert
C.Norths的Chinese Communism。余複查之果然。這就是中國近代外交學的研究,與政府的外交運作無法配合,很可悲的實際事例了。〕
前節已言之,筆者本人,為著餬口,也曾在海內外學府,教過不少堂東亞和中國外交史一類的課程,每苦於無中文參考書,以為點綴。八○年代之初,我又為紐約市大所指派,住中國大陸作交換教授,授美國史及國際關係史諸課程,並曾得機參觀大陸各地諸大學有關外交學科的教研情況和圖書收藏。斯時開放未幾,國內對與外交有關的出版與收藏,可說是一片沙漠,班上縱有極優秀,和肯下苦功的青年師生(我班上即有很多優秀的青年大學教師),而苦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回憶筆者於六○年代之初,服務哥大期間,曾由聯合國文教機構及美國國務院之特頒執照,與北京有關機關,作大量圖書交換。經我個人手選,由聯合國負責運輸之交換圖書,即包括美國國務院所出版,凡七十年末斷之全套《外交檔案彙編》(Foreign
Relations)。竊思中、美兩國不論為敵為友,和有志外交的中國青年,將來不論為學(做教師)或從政(當外交官),這部絕版書,都是不可或缺的ABC教科書,筆者當年所以費盡心血,搜得一套運往中國者,職業知識分子之職業癖,實有以致之,然亦未嘗不是為兩國百年之計,作「後人乘涼」之想,未嘗計及個人及身而用之也。初不意八○年代自己課室中,求知若渴之青年學者,竟然有此急需也。迨再過北京細詢之,始知此部絕版書,在文革期間,竟以七分錢一斤之市價,化為廢紙,當年主持交換之負責人,亦因神經分裂,自裁而逝云。真為之驚心動魄。(關於當年中、美交換圖書,筆者曾另有拙文紀其事,見拙著:〈知彼知己,認識美國:序王書君著《太平洋海空戰》〉一文。王書於民國七十六年由北京海洋出版社出版。此書在大陸為暢銷書。後來亦有台灣版。)
於此可知,官僚機構與象牙之塔,各幹各的;以致外交學與外交行政,同時落伍的狀況,國、共兩黨和蔣、毛二公,固無軒輊也,而句句發金光的毛公之落伍,且有過之。老蔣只是自作聰明,閉門造車,出門不合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以外蒙向蘇聯行賄壓毛,以免賠保皇而扶日媚美抗俄,都是屎棋),誤國誤己。
老毛則是昏庸自大,不學有術.為著一己權位,把中國搞回石器時代,則罪無可逭也。所幸老周能忍辱負重,目光深遠,而運籌有方,雖經十年浩劫,仍能死而復甦。今日大陸不特經濟成長,領先世界,外交似亦步入正軌,二者皆鴉片戰爭以後所未嘗有,實皆周某之遺澤也。經濟非關本題,從近百年外交史,看今日外交,我們也可以說,從香港順利回歸之日起,百餘年來的中國政府,實是第一次有了它自己的「外交政策」,而順利執行之。近時江、錢之配,可圈可點,老朽不禁為之擊節也。
其唯一可慮者,只是北京今日所搞的,仍是李鴻章、周恩來那一派的,天才外交和常識外交也。可圈可點者,妙手偶得之也。然現代國家的外交,畢竟是一項專業。外行不能領導內行。歐美之培養外交專業人才,亦如今日大陸之培養體育明星與歌舞演員,往往都是從中、小學即已開始的。至於教研師資之培訓,研究成果之累積,與夫圖書設備之增置(如今日美國長春籐盟校中專設之院系科組),都非一朝一夕之功。因此一旦有國際外交問題發生,覓對策,訪人才,都如探囊取物,而不致手忙腳亂也。憶曾有大陸外交系教授告訴我:「我們都是不中用的,才留在國內擦黑板;行的都出去做外交官去了呢!」
我告訴教授,這怎麼可能?外交是專業,與搞黨做官不同,外行不能領導內行。君不聞訟棍如毛的美國法律界,有所謂「出庭律師」(Court Lawyer)與「研究律師」(Research Lawyer)乎?對訴訟案件(litigation)沒有徹底「研究」,何能「出庭」?大律師樓,大老闆,如尼克森,都不是出庭律師。縱是大出庭律師,其背後亦必有強大的研究集團為其後盾。毛主席說得好:「沒有研究,就沒有發言權。」外交亦戰場也。不知彼知己,怎能亂下雌黃?天才外交,妙手偶得,不足恃也。
辦外交和研究外交學,必須從根本做起。王爾敏教授這本《晚清商約外交》是一本極其紮實的外交學的基本著作。可惜百餘年來,我國研外交學,做外交官的繡花枕頭太多了。很少人願意練這樣的基本功。沒基本功而奢言外交學,做外交官,就是花拳繡腿了。走上真戰場,往往會誤國誤己的。拜讀王兄大著,我希望這是三百篇之首。再有兩、三百本類似的大著隨之而出,我們的外交學就可以全部現代化了。我國經過嚴格訓練的外交官,也就不會再出洋相了。
中國現代文化大轉型,已進入最後階段。一轉百轉,我們的外交學轉型的完成也會隨之而來。希望王教授這本大著,便是這一完成的開始(beginning of the
end)。
※民國八十七年二月二十五日於美國新澤西州
本文為作者讀王爾敏著《晚清商約外交》的心得和感想(代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