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5年7月30日星期四

古德明: 令計劃祖先考證



中共統戰部前部長令計劃遭革去黨籍、公職之後,當局宣布他罪犯多條,如收厚賄,竊取黨國機密,荒淫好色等。真正罪狀則當然只有一條,即陰謀植黨,將不利於習近平。

令計劃本來複姓令狐,他父親令狐野疏於學問,菜腹草腸,逕以中共口頭禪作兒女名字,於是有令狐方針、令狐政策、令狐計劃、令狐完成等。文革期間,他擔心當局 懷疑他以「狐」影射毛澤東的方針、政策、計劃等「胡來」,就刪去孩子姓名中的「狐」字。中共最愛臣民諂上求寵,何況令狐父子還兼有數典忘祖的中共美德。令 計劃因此平步青雲,到胡錦濤時代而勢重權尊。

唐宣宗年間,令 狐綯為相,因同族者少,有心繁其宗黨、抗衡政敵,不少姓胡者就冒姓令狐,博他青眼,甚至有皇族為求官職,自請改姓,「時以此少之(時人因此看不起令狐家 族)」,詩人溫庭筠更作詩嘲諷:「自從元老登庸(居高位)後,天下諸胡悉帶令。」(《唐語林》卷七、《太平廣記》卷二六一)。

令狐野、令計劃父子,一定是唐朝那些改姓令狐者的苗裔,有祖宗遺風,擅長看風使帆,枉道事人。而新中國正是這類野狐的福地。令計劃假如不是陰謀篡奪習近平大位,今天還會是一位「優質」共產黨員。畢竟共產黨最器重的,就是他這類人物,也即習近平、李克強、梁振英這類人物。

范克: 明德格物



《大學》有云:「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又有云:「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在1913年獲英國紋章院建議和設計的香港大學紋章,上面「明德格 物」四字的由來,來自四書中的《大學》,喻意明辨事物本質,努力學習,把德性和知識推己及人,從而達至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而未能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又硬要治國平天下者,則釀國難:「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

數今日香港之亂象,不就正是君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令反其好,而民不從?當政府開口閉口都將「法治」、「和平理性表達意見」掛在嘴邊,身邊卻很誠實,利 用其所擁有暴力,把無形之手伸至各處、作出干預,妨礙香港大學任命陳文敏為副校。一人貪戾則一國作亂,指摘學生衝入會場、高呼可恥,令港大蒙羞,不就等同 指摘特首治港無德無能,令香港添煩添亂?倘若香港大學的學生衝入會場,如微笑沙皇李國章所言是「文化大革命」,那麼發動革命的人,就必然是梁振英了。

至於盧寵茂醫生「垂直式跌倒」,一時指「有人推我」,一時指「有人踢我」,又指「向我掟水樽」。到底是甚麼導致「插水」,恐怕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但「最高 學府嘅學生」,如果真是無法無天,相信以年輕人的怒火和血氣方剛,加上特區政府過去一年以來的「身教」,不會在他倒地後馬上讓出空間,反會變身成「七警」 向倒在地上兼無還擊能力的他瘋狂施襲。

港大學生得悉校委會維持「等埋副校」的決定,憤而衝入會場抗議,正是因為「格物」——理解「等埋副校」是實質上的政治干擾學術,才抱「殺身成仁」的心態, 冒着被人冠以「暴徒」的風險,都要捍衞學術自主。莘莘學子抱其赤子之心,欲以身教何謂明明德,何為格物,正心修身,推己及人,告訴社會大眾面對不公義和無 形之手時,必須抱甚麼樣的心態和作出反抗。為人師表者,有這樣的學生,理應感到自豪和驕傲,皆因大學之道絕非只求學問,不求思考;只問前程,不問黑白。

學生貫徹校訓,唯有「無諸己而後非諸人」者,「心不在焉,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身心不正,才會為學生的行為感到羞辱,在傳媒面前表示「極度痛心」, 背後使「愛字頭」批鬥學生「唔去讀書」、「讀壞腦」,在會場外上演另一場政治干預學術的戲碼。惜今之為仁者,猶杯水車薪也。

古德明: 何必苛責基真小學?


香港中華基督教會屬下基真小學有學生墮樓,校方不馬上召喚救護車,卻致力瞞瞞瞞。死因研判庭上,裁判官歎息說:「學校教職員,對學生漠不關心,全無為人師表的情懷,還謊話連篇,務求掩飾。」其實那家小學只是順應社會教育潮流,社會各界與其戟指相責,何不臨流自照。

一九九七年香港輿圖易稿之後,當局即大舉斧削教育制度,改梁換柱,以所謂「直接資助」為名,鼓勵學校由政府津貼變成政府資助的商業機構。於是,直資學校學 費每個月動輒五、六千元,貧家子弟只能望門興歎。而校監、校長往往孜孜求利,有些廣聘好友至親,擔任厚祿高位;有些禮聘大陸教育界權貴蒞臨交歡,以圖後 效,事事化公為私。不少名校還像大商行一樣,發行票據集資。聖士提反附屬小學最近就向申請入學者父母出售票據,每個學位至少一百萬元。所謂直資學校,已經 成為貴族學校的別名。

同時,學校競倡奢華。四、五歲童子申請入學,面試就以「有沒有學鋼琴」、「有沒有出國遊覽」等為問;七、八歲童子在學,學校就開始以「遊學」為名,教導他 們放下書本,跟父母要錢遊世界,有十四天花十萬元去外國試駕飛機者,以此為戲。總之,幼稚園極盡鋪張能事的畢業禮,以及大學研究院十萬元計的學費,都貫徹 了新香港教育界的拜金主義。而學校越是拜金,學生家長越是趨之若鶩,奉為名校,不惜重金送兒女入門牆,還欣然自喜。最近,中共旗下立法會議員鍾樹根未有忌 諱,說「經營幼稚園是一盤好生意」,不料遭教育商一致聲討,可憐那是他第一次公開說真話。

社會教育潮流如此,社會各方賢達怎能責備一家小學為保商譽,置學生性命於不顧。

從前,孔子教學,去奢尚儉。《荀子子道篇》載:孔子見門人子路衣服麗都來見,皺眉問道:「由,是裾裾何也(子路,衣著這樣華麗,幹甚麼)?」子路連忙退 下,換上普通衣服,再來進見,孔子還教訓他一頓:「志之,吾語女。色知而有能者,小人也(你要記着,小人才會以外表誇示知識才能)。」不有孔子這樣的情 懷,怎能「有教無類,自行束脩以上(只要送來一點薄禮),未嘗無誨(教誨)焉」。

而孔子的教育精神,舊中國歷代不廢。《玉堂叢語》卷六就有以下記載:明朝嘉靖年間,國子監祭酒許誥「絀抑華競(貶抑奢華風氣)」,以道德為學軌,見學生有 衣食不足者,都一一周濟,於是「生徒感德懷服」,「一時人士,翕然化之(民眾率皆感化)」。新香港當局假如有許誥那樣的情懷,直資的李國寶中學怎會有教師 見學生申請助學金,就出言嘲諷:「你阿爸窮極無計了麼?」

我不會獨責基真小學,只是慶幸自己長於英國殖民地時代。當時的小學以至大學教育,都沒有以鈔票為第一要務。

林行止: 香港斯文一脈變 特區革新不洗面



一、

香港大學校務委員會前天(二十八日)下午五時召開例會,討論該校法律學院前院長陳文敏「升任」主管學術及人力資源副校長的任命,經過四五小時的「審 議」,委員會以十二票對八票,確認該會較早前的議決︰「等待八月間委任首席副校長後才決定是否批准陳文敏的任命」。陳氏聞訊後說此決定「既可笑也令人痛 心」,所以有此反應,皆因該校聘用委員會早於去年通過提名,但陳氏涉嫌「處理不明來歷捐款」,而「捐款」與「佔領運動」有關,「政治正確」的校務委員遂不 「敢」批准,理據為「等首席副校長發落」,因為「首副」為陳文敏的「頂頭上司」……。這種「莫須有」的理由令人扼腕,校裏校外抨擊之聲四起,可是大部分校 務委員依然置若罔聞,前天在會場「閃暈」倒地的委員盧寵茂,在未暈倒前,曾指校委會若因「外間政治壓力便改變(延後決定陳氏任命),港大將出現管治危機, 體制與規矩無存。」說的響亮;可是,校委會前天的決定,明眼人心知肚明,主要還是「閃炒二局長效應」發揮作用有關!

當校委會得出「維持原判」的消息傳出時,「事先張揚」準備衝擊會場而在鈕魯詩樓十樓會場外集結的學生,便不顧「體制與規矩」,衝入會場,面對師長和 「社會賢達」,禮貌竟然不顧,有的甚且惡言相向,凡此種種,學生代表的公眾形象,看來要長時間才能修補。生事學生的衝動,雖然不是沒有理由(長期「和理非 非」爭取權益卻毫無成果),亦不是沒有先例(二三個月前浸大遴選校長時,學生以諮詢不足衝進校董休息室),但經此一役,港大學生難免會蒙上「有失斯文」的 惡名;事實上,現屆學生應該向他們的前輩學習,港大校友除簽名登報以示不滿校委會的決定,前天到場以示抗議的人,選擇以和平靜坐的形式在鈕魯詩樓地下集 會!

與在「佔領運動」期間於熒幕所見的學生(許多且是中學生)「有理有節」不同,前天到場抗議的學生會代表,回應傳媒的說話亦不算得體,顯得情緒激動、說話含 糊;和受衝擊的校務委員比較,學生們的「青澀」(不世故)完全暴露。那幾位受學生和傳媒「包圍」的校務委員,既有學生指手畫腳於前而面露笑臉侃侃而談的李 國章,頗有泰山崩於前的泰然,復有不堪擾攘「閃暈」倒地最後送院療傷(截稿時仍未出院)的盧寵茂,而劉遵義夫人麥嘉軒於往座駕途中被人包圍,也許過度受驚不得不由擔架送上救傷車……。從周二晚的單一事件看,校委會拖延副校長的任命,迄今為止,雖然「完成任務」,卻在公眾面前狼狽不堪,但學生會代表亦嚴重失 分,能夠保持「身份」的,惟表態守護港大的校友!

二、

委任副校長不是社會大事,所以引起漫天風雨,說穿了,都是「佔領運動」惹的禍!陳文敏本已通過聘委會的「審議」,定期上任,哪知其言行被老左批為 「重政治輕學術」,還有「支持佔中縱容戴耀廷(港大法學院副教授)」以至「為《學苑》(港大學生會機關刊物)港獨言論辯護」等罪名。顯而易見,若非他是公 民黨資深成員、香港二成員,且曾以資深大律師身份多次公開批評人大常委釋法以至多次在不公義之前不惜挺身而出頂撞當道,上述的「罪名」便不會纏到他 身上。

委任副校長,本為校方例行公事,可由校長拍板,可是,港大的情況顯得頗為詭異,港大校友、資深新聞工作者劉進圖日前引述一位教育界前輩的話︰「連港大校長 被架空了,香港的學術自由還有什麼保障?」近年在香港象牙塔中時有這種帶着嘆息聲的感慨。懲治港大(因委任英人為校長)也好、政治審查陳文敏也罷,校委會 的不議不決,正正是香港大學管理層捲入政治權鬥的體現。

任命港大副校長的「風波」,不過是香港大專院校政治化的縮影!

三、

公共事務的斲輪老手、港大校委會主席梁智鴻,在學生代表硬闖會議室的一刻,呼籲學生冷靜,希望他們保持港大學生精神,「任何事都有理據去傾(商議)」,然 而,學生們並未因為這句四平八穩的話而冷靜下來;不過,學生的躁動,其實不難理解亦應予同情……。「佔領運動」的始作俑者、港大戴耀廷(他的第一篇相關文 章在本報發表!)非常理性且不惜以身試法懇請特區政府貫徹「真普選」。由於當局不予理會,未作積極回應,因而引發「佔領運動」。如今回顧,這場轟轟烈烈、 全港動起來的「雨傘抗爭」,是一場精神可嘉、積極效果全面落空而消極效果數之不盡的群眾運動。因為特區政府呈請人大常委的報告,是一份令許多港人尤其年輕 人感到極度失望失落的報告,那是梁振英——林鄭月娥政府揚棄特區一制、回歸中央「跪拜黨恩」的里程碑。與此同時,這場群情澎湃卻和平、理性的群眾運動,卻 遭政府大力打壓、不斷抹黑。為免蹈覆轍,港大學生會才會在副校長委任一事上採取相對激烈的方法。正如港大學生會會長馮敬恩昨午在電台訪問中所說,同學們選 擇衝入校委會會議,「是由於同學過去已用盡可用的方法」,但於事無補,在沒有選擇之下,才這樣做。他們當然以為惟有如此,才能免除學術領域為政治污染。就 此角度看,學生不僅勇氣可嘉,而且樂觀地以為香港在「兩制」下有重納正軌的可能。可惜形勢——北京的強硬和多名校務委員的個人政經利益與內地掛鈎——比人 強,他們的努力,除了可在香港學運史上留下紀錄之外,恐怕難收任何實質成果!

特區政府徹底妖魔化「雨傘運動」,看來與之有關的一眾人物,所受有形無形懲處,今後將陸續出現。專制的封建社會有誅九族的刑責,如今「時代進步」 了,可是,株連受罪的人事興替,在華人社會,還是不難看到蛛絲馬跡。公民社會與封建一統的世界,沒有共通語言,現屆特區政府指「佔領運動」是「外來勢力」 介入的「反中造反」,北京深信不疑,香港在脫殖之交培育出來的公民社會,可能從此完蛋;日後港人要投靠雖然不是一姓天下卻是一黨獨大的中共,才有好好活下 去的指望,這是香港民權自由的大倒退。非常明顯,香港方方面面的變動,包括大學高職的委任,都與過去一個半世紀的際遇,完全不同,不少港人對此極感不安和 不習慣。然而,這種也許大多數港人不願見的轉變,是不會逆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