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十八大」)已「勝利閉幕」,新一代領導人亦相繼順利產生;在筆者這種「方外人」看來,「十八大」只有一點瑕 疵,此為政府部門首長—他們當然都是黨員—不應在會議期間開記者會談政事,雖然人人知道中國黨政不分,但在黨代表大會上這樣做,有點不合「體裁」吧。除此
之外,與會者和諧相處,並無爭論,逢表決人人舉手、領導人講話則有序地集體鼓掌……,真是一次近乎完美的大會!
管治這個人口近十四億幅員廣 大的大國,即使政府體制內沒有在野黨、反對派,亦絕非易事,何況在胡錦濤、溫家寶十年治下,中國的國民毛產值(GDP)從二○○二年的一萬五千多億(美
元.下同)增至七萬三千餘億(由世界第六大經濟體系提升至第二大),經濟成就十分耀眼,舉世欽羨,新政府要怎樣做才能及得上這種成就,煞費思量。過去十年 經濟飛躍向前,中共的領導、人民的勤勞,自然功不可沒,但沒有內地相對廉價勞工及海外市場對「中國製造」商品的殷切需求(放緩是近月的事),以至外國資
金、科技的投入,經濟增長肯定大為遜色。二○○八年資本主義世界的金融危機,海外市場萎縮,造成內地近二千三百萬工人失業,當局當機立斷,注資四萬億人民 幣和「信貸寬鬆」,雙管齊下,經濟果能在環球經濟的驚濤駭浪中勉力向前,令失業以至社會不安不致成為「問題」;可是,世界經濟病入膏肓(根源在「先使太多
未來沒有的錢」),歐盟和美國仍掙扎在債務危機與經濟衰退邊緣(歐盟解體的陰影仍籠罩市場),日本已面對衰退和日圓轉勢(大幅貶值)的威脅,這種環境,對 於擴張型的中國經濟,大為不利,加上胡、溫無法理順地方政府債務及有效抑壓物業投機狂潮,習近平、李克強政府面對的挑戰,不可謂不大。
二、 上面一般性概述,關心國是的人皆知,北京當局更透澈了解,這便是近來不少信心滿滿、相信中國已走出一條自我發展出來的坦途、經濟有條件年年增長的內地經濟
學家,認為外貿既然放緩,中國可靠「城鎮化拉動內需」(比較全面的論述見昨天本報B七版)刺激經濟增長。這種構想是正確的,而「十八大」已定下至二○二○ 年即八年後要建成「小康社會」、「實現GDP以至城鎮居民收入翻一番」的基調,以中國的國力及中央集權政體,肯定可以達致這些目標(甚至超額完成),因為
只要有關當局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從事多方面建設,何事不可成!問題是,這類並非由市場需求催生的投資會帶來多少經濟資源浪費?
以中國目前的國情看,筆者相信有關當局特別是地方政府會全力進行多方建設,以非如此無法完成中央交下的任務,而這樣做的「幹勁」,還來自經手人可通過投資上下其手自肥;換句話說,在經濟資源充沛的現在,各級領導官員有重大誘因(完成「十八大」的目標和實宧囊)做好這份工!
西方傳媒近月相繼報道北京最高領導人的親朋戚友搜刮巨額民脂民膏的新聞,雖然有關人等對此斷然否認,但此中若有人政治失勢,被揭發的事實可能比謠財的數字更甚。
十 月二十五日,美國華盛頓「國際政策中心」(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Policy)的「環球財政廉正」研究項目,發表二名經濟學家編撰的調查報告:〈非法中國資金流向與亂開貿易發票的作用〉(Illicit
Financial Flows from China & the Role of Trade
Misinvoicing),具體而微地列舉從二○○○年至二○一一年間中國企業「亂開貿易發票」造成巨額資金流失的情況(期內由一千七百二十億增至六千
零二十九億,平均年增幅百分之七點二,與GDP增幅相近),而這類主要通過本港這個金融中心外流或「出口轉內銷」成為內地外商直接投資的資金,大都是賄 款、回扣等非法活動所得。
內地貪腐的普及,國人皆知,黨人當然更清楚。此次習近平「十八大」講話重點之一,便是針對「一些黨員幹部中發生的 貪污腐敗」,而經濟長才、曾襄助朱鎔基「打貪」有成的王岐山出掌中紀委書記,突顯中共反貪決心(起碼在姿態上是如此);事實上,對於如何治貪,中共幹部比
任何人都清楚,香港中聯辦宣傳文體部部長郝鐵川對此便說之其詳(見郝著《國家拐點》中的〈李光耀:德、法興邦〉),問題在「鐵腕」不能及當權者而已。未知 王岐山能否改變內地「失勢官員都貪腐」而沒有官員因「貪腐而失勢」的「宿命」!
不難想像,在今後當局不得不大舉投資的情況下,貪腐問題必日趨嚴重。如何禁絕、阻遏把國企當私企進而把其資金以這樣那樣的方式外流落入私囊,是中共能否爭取民心回歸的重要工作。
三、 對於計劃經濟的缺失,十一月六日筆者已有短論,本來不擬再囉唆,只因去周末翻閱《巴斯蒂亞選集》(The Bastiat Collection;巴斯蒂亞便是那位寫〈破窗謬論〉的法國經濟學家),見第七卷第五章〈中國人的故事〉(The Chinese Story),勾起多年前讀此書的記憶。本章寫二個中國城市Tchin和Tchan(十九世紀中期法國人對中國的認識有限才得此名),它們隔運河相望, 「國泰民安」,皇帝卻另有打算,命令大臣請人以石塊填平運河,大臣期期以為不可,皇帝於是另召官員完成工程;若干個月後,運河已變成大道,再過些時日,路
旁興建了樓房客棧商店和人行道……,一個新城鎮誕生了。皇帝死後,王子登基,他下令大路還原,因為水路運橋較廉宜……。
皇帝老子亂搞,表面 上經濟活動旺盛,然而,不僅白白消耗了無可估量的經濟資源,工資、物價亦因此上漲,這令筆者想起經濟學上著名的「路易斯轉折(拐)點」(Lewis Turning Point,詳細解釋見二○一○年三月二十九日本欄〈勞工不再無限供應 經濟升級通脹相隨〉,收《庸官苛政》),種種迹象顯示過去多年農村過剩勞動力令工 業部門蓬勃興盛且不致誘發通脹,但這種情況近年已生巨變,中國已失卻勞力密集工資低廉的優勢,這不僅令生產成本上升,削弱了中國貨在海外市場的競爭力,不
少外資還因此「移情別戀」,選擇在成本較低的「落後地區」設廠。非常明顯,擴大生產而沒有工資壓力的時代已成過去!中國在市場需求不足之下為保長期經濟增 長的投資,面對愈來愈多困阻,是顯而易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