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樂園」的創辦畫師羅冠樵逝世,羅先生的親友命我去扶靈,記者打電話來問:你跟羅冠樵先生有沒有私交?我說:沒有私交,只見過一面,但沒私交,卻有神交。
《兒童樂園》創辦人兼前主編羅冠樵(小圖)出殯,扶靈者包括阿虫(右圖左一)、陶傑(右一)同尊子(右二)。(李澤彤攝) |
羅先生手繪兒童樂園,我三歲的時候,翻到二百幾期的一頁「看圖識字」,羅冠樵的設計,把中文的木、月、馬、鳥,幾個字從象形、篆隸、楷書,一路演化,羅冠樵是最初教我識方塊字的人。現在,這個不認識我的啟蒙老師走了,有這樣的榮幸,當然要親自送別。
兒童樂園是很迷人的一本讀物。飲水思源,首先,要感謝美國政府出錢,香港友聯出版社的一股民國知識份子出力,籌辦了這樣一本小人書,美國人不管編採,但大家都知道文明的價值觀:頌揚真善美,教小孩遠離邪惡。羅先生是順德人,把兒時嶺南珠海的鄉土風俗都繪寫進書裏。在兒童樂園的封面畫裏,小讀者會聽得見阡陌水田的蛙鳴,聞得到桑蔴茅舍的炊香,一本圖書,看到夜幕低垂,在母親熄掉床頭那盞小燈之後,一枕暖夢,還依依擁着羅冠樵繪畫的幾星螢火蟲,在維多利亞港的海傍夜風裏進入夢鄉。
羅冠樵的善愛之情,赤子之心,是民國的。從弘一法師、豐子愷那一支清淺汩汩流來。羅先生在廣州美專畢了業,抗戰時當過游擊隊,戰後成為畫家,三十八年來了殖民地的香港,天佑這位仁人,從此托蔭於一塊自由的土地。美國人的資金,羅先生的畫技,殖民地的環境,在劫火之外,兒童樂園成就了一叢雛菊。
我在扶柩的時候,心中向羅先生默禱。我送別了民國在海外的一角,我沒流淚,但心中開了一塘的白荷,灑着銀白的月光,我在一簾蟬聲裏默默說:羅先生,請安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