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馬艦新政府總部及立法會建築群,被發現有多達9個水喉位發現退伍軍人症桿菌,不單令全城嘩然以及那裏的上班族人心惶惶,更讓香港在國際社會蒙羞,就連英國BBC及美國《華盛頓郵報》都報道。衛生防護中心坦言不排除添馬艦建築群其他地方稍後也會驗出桿菌。
專家在訪問中指出,如此新的建築物出現退伍軍人症菌,實屬罕見。輿論更普遍質疑,這是否與建築群急於入伙、大樓趕工、建築署驗樓馬虎有關。負責驗收大樓的建築署長被記者追問及是否驗樓程序粗疏、水管設計出錯,統統未有正面回應。輿論亦質疑急於入伙,是否與領導層的好大喜功有關。
為求風光 倉卒入伙
其實,這座造價逾51億元的新政府總部大樓,落成至今問題多多。據報道,不少人質疑事件箇中一大主因,是因為政府為求趕及今年8月副總理李克強訪港時為大樓開幕,在工程尚在趕工階段特首曾蔭權便已堅持入伙,致使工程按急就章,造成大樓內諸多甩漏,甚至釀成數宗意外,包括一名警員在安檢踏上一塊假天花板時墮下受傷,以及一名保安員被倒塌的假天花板砸傷。
另外,如果大家在聖誕新年長假期有機會行經立法會大樓,會看到外面處處搭起一個又一個的棚架,如工地一般,原來這是好趁休會期間,趕緊維修如行人電梯等公共設施,至於大樓內,則趕緊維修地板、改善房間隔音設備等。
好好一座大樓,不事前執得企企理理、妥妥當當才入伙,反而要事後不斷跟手尾、執漏,不是太過勞民傷財了嗎﹖就是為了要讓曾蔭權在新立法會大樓,宣讀他的最後一份施政報告,風風光光,當中究竟又虛耗了幾多額外人力﹖浪費了幾多額外公帑﹖
不顧員工健康
其實涉嫌「中招」的又豈止孫公一人,只是當事人不是那麼矚目,事態又沒有那麼嚴重,也不便張揚。
因為倉卒入伙,建築物內部很多地方工程還是未妥為完成,清潔工作仍未妥為善後,揮發性腐蝕液體的氣味還是滿室瀰漫。於是,有公務員皮膚敏感的長出一身紅斑,有人甚至工作時因不耐這些氣味而暈倒,有懷孕婦女更忐忑不安,誠惶誠恐。事實上,有近60名立法會議員助理聯署表達不滿,指大樓入伙近3個月工程不斷,員工不時要忍受工程造成的大量灰塵及天拿水等化學品氣味。
好大喜功,不單表現在要求添馬艦政府總部和立法會大樓的倉卒入伙,還表現在這些建築的美學上。
極權國家的臣服建築學
歷史上很多極權國家,包括蘇式共產主義國家,為了營造國家的偉大,政權的高高在上,個人相對集體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往往會把建築物建得很宏大,例如偌大的廣場、巨型的柱子、闊落的台階、巍峨的城樓等。領導人永遠從上俯瞰如螞蟻的人民,人民則要從下抬頭仰望高高在上的領袖,臣服其下。
對於添馬艦這些新建築,我最初的認識來自新聞報道及電視鏡頭裏的影像。
還記得當天曾蔭權宣讀施政報告,第一次通過電視鏡頭看到立法會的議事廳,只見偌大的一個立法會議事廳,議員細小如豆,座位間隔很闊,議員與議員之間十分疏離,再加上背後色調並不溫暖的木牆,只覺異常冷冰和隔膜。就是英、美等民主大國的議會,議員之間的位置也沒有如此疏離,反而是靠得比較近。或許,這種宏偉氣派,就是要用來彰顯我們這個「強國」的政治示範單位。
那天,議員梁國雄向曾蔭權擲出一枚雞蛋,蛋落在特首背後的牆上,蛋破漿流。村上春樹所說的「雞蛋與高牆」的比喻和意象,從此便揮之不去。
「門常開」是最大的反諷
其實從落成之初,多個民間團體便已經炮轟添馬艦新址如何妨礙公眾遊行示威,包括政府總部外的圓形廣場面積偌大,卻拒絕在周一至周六開放,警方安排的遊行路線行經天橋,迫令長者及殘疾人士等「退出」,剝削市民發聲權利,部分路線又行經海旁,杳無人煙,記協亦曾投訴,說大樓內保安安排妨礙記者採訪。
董建華年代,特區政府一大讓人詬病的地方,就是在政府總部門外空地加裝保安鐵閘,把自己團團圍住,自我封閉,自絕於民。想不到今天曾蔭權在其最後的日子裏,卻變本加厲。
一直追求「強政勵治」的曾班子,或許希望通過一座宏偉的地標和工程來展現其雄心和魄力,但結果,卻是讓他們與群眾的距離進一步拉遠。
我一直都說,把政府總部命名為「門常開」,是一個最大的反諷。
大地在我腳下
過去數個月,我因為要與一些政府官員會面而到過政府總部幾次,其間對這棟建築物又有進一步的體會,也慢慢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
整座高插入雲的大樓,刺目的突出於旁邊一眾建築物之上。外邊是欄柵,把官民、你我,區分得清清楚楚,而欄柵之內,則是灰黑的高牆和巨柱,營造出一種冰冷、蕭颯、缺乏人味的感覺。
這種冰冷、蕭颯的感覺,甚至延續至室內。我從進入大門口那一剎那開始,便要經過一道又一道的門,而且往往有守衛在旁站崗,又或者要經別人拿出智能工作證「嘟卡」,才可以通過。長廊九曲十三彎,好像一座偌大的迷宮,沿途水靜鵝飛,輾轉多番才能抵達目的地。這不單讓我想起何謂「重門深鎖」,更讓我想起George Orwell《1984》那本名著裏「big brother is watching」的意境。
我到了一位朋友的辦公室,從窗口望出去,因為大樓高插入雲而四周也頗為空曠,望向街上,那種「大地在我腳下」的感覺油然而生,而金鐘一帶的路人就如螞蟻般行色匆匆的走過,眼中成了名副其實的「蟻民」。我想,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制訂公共政策,作出種種決策,會不會久而久之,心理狀態上,愈來愈高高在上、脫離群眾呢﹖
添馬艦與德國國會的差距
幾年前,我便在本欄寫過有關德國國會大樓的故事和建築美學。當兩德統一,德國人也想建立一個地標來紀念。他們撫心自問,經歷過數十年來政治及戰亂的折騰和苦難之後,究竟什麼才是民族的核心價值﹖經過再三反覆思量,他們最終認為在經歷過納粹和共產主義的黑箱和密室政治之後,陽光之下、「高透明度」的政治,才是他們今天最該珍而重之的價值。於是他們回到歷史的起點,希特勒火燒國會大樓發動政變的那個場所,設計一座新的國會大樓,並透過大樓四面的玻璃幕牆來帶出「高透明度」這個主題。
在原有的古典主義建築之上,他們又特別在上面開了一個天井,再加建一個能夠讓公眾登上去的玻璃圓頂,讓國民可以居高臨下,俯瞰國會開會的情。其用意就是要以高透明度來展現政治權力的中樞——國會的工作,以示權力來自人民,因此要向公眾負責。再者,它也要彰顯人民在上、官員和議員在下、為人民服務的精神。
.別人是國民可以居高臨下,俯瞰國會開會,彰顯人民在上,官員和議員在下;相反,我們則是官員高高在上,大地和蟻民盡在我腳下。
.別人是玻璃幕牆,高透明度;相反,我們則是灰黑的高牆和巨柱,政治就是那樣為吾輩蟻民所看不透。
.別人是權力來自人民,因此要向公眾負責;相反,我們則是小圈子選特首,功能團體坐地分肥,政治就是黑箱作業。
這就是香港政治與民主政治的差距,也是官僚識見和真正政治領袖識見上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