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又遇到中國式的難題。律政司「要求」終審庭向中國尋求「釋法」,解決外傭和雙非嬰的移民問題。
一旦「要求」得直,則特區政府違反了基本法第五十八條:「香港特區獨立進行審判,不受干涉」。但如果終審庭自己來審呢?不老實僭建的「籌委意見」或中國事後搬移龍門補飛的「立法原意」,以普通法角度,只考慮基本法的條文,則導致大量「蝗蟲」來「產卵」。
政府的律政司「要求」終審庭怎樣辦事,即刻就破壞了英國人留下的「三權分立」的法治原則,於是又引起一場喧吵。
以中國人不爭論猶自可,一爭論,必定人身攻擊,反對釋法的一方,即被標籤為港英餘孽的亂臣賊子,這就咬牙切齒激起仇恨,此一公式,又是中國式的難題。
難題源自中國式的思維盲點。中國人沒有「三權分立」的概念。立法、檢控、審判,在他們爭相把子女送去的「西方先進國家」,分別是互不從屬的三權,而且在審判這一權之下,隨時又再分為陪審團和法官兩小權。陪審團先裁定有罪,法官才可以量刑。
但中國的「文化傳統」不是這樣。歷代的立法、檢控、審判,統歸一個叫「刑部」的部門,刑部立法、審案、判決。香港有幸做過英國殖民地,連監獄的行政管理,也另歸由懲教署,但中國的刑部,連監獄的囚衣、口糧、獄卒聘用,都一起管。
本來唐宋兩代,另有一個大理寺,只負責審案。如果大理寺可以與刑部平權,則未嘗不可以是三權分立的萌芽。但中國雖有「三司會審」,卻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各派一官,而明清兩代,大理寺完全從屬刑部,此一中國基因,今日在香港特區復發,終審庭就要聽律政司,找北京來審決。
這一點,與中國皇帝最終又高於刑部和大理寺,方有真正終審權相同。英國的「三權分立」,洞悉人性的弱點,以制衡來確保最大的公正,這一點,像地上的母雞,也撲打翅膀想學麻鷹飛翔一樣,物種的基因所限,中國人不可能學得到。
iPhone和航空母艦的技術,可以盜竊,LV品牌,可以抄襲,西方法治,永遠抄不了,雖然落後,有時反而是「高效率」。所以,達爾文很偉大。
陶傑: 暴虐三級制
世界末日不會發生在十二月二十日,但人類末日的過程已經開始。中東局勢空前大亂,埃及變色,穆斯林兄弟會上台與以色列東鄰的哈馬斯政權東西夾擊,有如二十世紀初的俄國和日本威脅中國。一場大戰視乎命數。以色列絕不會軟弱姑息,不惜全民玉碎也會堅持尊嚴,這一點贏得舉世崇敬。
另一邊的敍利亞暴君阿薩德窮途末路,手上擁有世界藏量最大的化學武器。暴君走上絕路,也一樣玉石俱焚,因為暴君仇恨的是人類和世界,為了飢渴的權力慾,暴君會不惜與他的人民捆綁一齊毀滅。此一病態心理,自從羅馬的尼祿皇帝就已經有人研究,由此在英語詞彙裡,非民主的政權有多個詞彙。
最低一級是「寡頭政治」( Autocracy),是指只缺乏民主普選、但由精英壟斷權力的狀態。
譬如香港戰後從葛量洪到 衞奕信,都是某種良好的 Autocracy。權力握在英女皇委派的港督和布政司、滙豐大班、三軍司令等七、八個英國人精英手上。他們有邏輯思考,理性寬容之心,即使不必讓香港人擁有投票權,背後有更為精英的唐寧街和下議院,如此寡頭政治,事實證明最適合以口腔飲食為生命滿足的中國人。因此,即使過了一千年,在中國歷史上,香港一百五十多年英國殖民地時期,將會是中華民族生活最幸福的時期,固是空前,亦為絕後。
再上一層,就是眾所周知的「獨裁政治」( Dictatorship)了。當寡頭不受制約——不要忘記,港督後面是有整個英國民主制度暗中制約的。六、七十年代,沒有香港人呼籲,英國國會也定期派一個議員代表團來香港視察。戴卓爾夫人掌政時期,來視察的議員是工黨。國會裡也有一個香港事務小組,跨黨派議員出席,香港英國人不可以像羅馬的尼祿一樣,任意侵佔香港人的財產,走後門而貪污——獨裁者本身的道德品格因長期不受制約,也發生質變。他們不再擁有理性,而是在權力慾的侵蝕下,頭腦日漸昏盲,為所欲為。一九三三年初上台的希特拉到一九四一年這一段,可謂
Dictatorship的經典案例。希特拉以不正常手段竊取政權,一上台就宣布取締德國其他黨派,令國家社會黨一黨獨大。差利的喜劇《大獨裁者》早有定論,這一點不必異議。
但希特拉死在一九四五年,為什麼其「獨裁者時期」止於一九四一年呢?這是本人的看法。因為一九四一年之後的希特拉,獨裁進一步不受制約,其個人的病態仇恨心理進一步釋放,全無上限,開始把他的屠猶大計逐步付諸實踐。此後四年多,肆意從歐洲各國調集猶太人,關進集中營,完成人類史上罕有的種族屠殺。
獨裁者還不至於展開無窮的殺戮。譬如蔣介石、佛朗哥、朴正熙皆是獨裁者,但只限於關押異見人士或零星的暗殺。「暴政」( Tyranny)不同。暴政是末期與毒性最烈的人性腫瘤,獨裁者升格為暴君(
Tyrant),在歷史上還不是那麼多樣板。
古羅馬的尼祿成為暴君時已經是一名精神癲狂的病人,不惜放火燒毀全城,在屋頂上彈琴,從此留下 The Fiddler On The Roof一句英文成語。至於耶穌後的卡里古拉更是與姊妹亂倫,命他的大臣與馬性交,在一陣狂笑之中,在地上挖幾個坑,把人放進去,泥土封上來,剩一個頭在地面,卡里古拉命侍從開一輛簡陋的腳踏車,車前有幾把轉動的刀葉。卡里古拉高高在上,拿着一塊石頭,隨便丟中哪一個人頭,掌控車葉刀的車手,就會開上去把人頭割下。這就是暴君的精神病患報告書。
權利豈止是春藥而已。人性的邪惡本來就要道德教育、理性思考、宗教約束,一旦政治反對派殺光、教堂焚為廢墟,知識分子活埋槍決,做皇帝的人無天命所畏,也不為神明所懼,其隱藏的魔性就會無限擴張。香港鄰近地區的毛×東,早在井岡山時期虐殺 AB團,一屠就是二、三萬人,早已露出暴君的性格。及後一九五○年「鎮反」,全國各地定下百分之五開刀數額,一殺就是五、六百萬,暴君心理更趨「成熟」。以後的事,人民被虐殺到筋疲力盡,知識分子也全部改造為奴才,毛伯開始向身邊的「戰友」下手:彭德懷、劉少奇、林彪、周恩來,一一無以倖免。當時在香港有大把「火紅年代」的傻仔,視這位魔星為偶像,以此一時代為「進步」,今天還陷在他們孤獨的迷夢裡,矇查查做人。不只香港,連台灣的陳映真之流,也是此等白痴。他們是「知識分子」嗎?太好笑了。
讀過點羅馬史的人,都能分清 Autocracy、 Dictatorship和
Tyranny的三級制,一級比一級變態,一等比一等血腥。不讀歷史的人,其愚昧與無知,不可以用尺量,不可以斗載,就是這般道理。因為人性深處的心魔,世上只有人類一日,亦必在深層存在,正如有地球一日,地心一團岩漿,必等待機會奪土而出。生而喜歡歌頌帝王和太監的民族,尤屬低等中之最劣,合該世代循環與獨裁與暴政交替,永不超生。
今天,阿薩德敍利亞人是最大的腫瘤。美國的底線,是一旦阿薩德動用化學武器屠殺本國人民,美國即刻出兵。換在四十年前,不必等到這一步,美國早已出兵了,今日的軟弱換取的是全球暴君的囂張,這一切拜左派的天真幼稚所賜。西方一軟弱,敍利亞的無辜平民多死幾十萬,用生命來為美國「霸權」的軟弱來埋單,這是最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