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興唾罵香港的頭目狎玩「語言偽術」。香港人才發現,這個號稱「國際城市」的人,口才高超的人才絕少。
「國際城市」必有口才出眾的人物,紐約倫敦,憑口舌縱橫的人許多,電視造就了一代幾百萬美金年薪的主持人,像BBC的柏斯曼(Jeremy
Paxman),英國早年的戴羅彬(Sir Robin Day),至於美國的Larry
King、華萊士,令遠東的大國頭領跟他講過幾句英語而得到尊嚴,更不在話下。
中國從前有口才的民間訓練。當然不靠學校辯論,中國的口才從兩門技藝中來,一樣是「說話」,另一樣是「滑稽戲」。
說話就是說故事。中文這個「話」字,本來就是故事的意思。小說早期的版本叫「話本」,即是此意。說話又分四類,最多是講小說,第二是說經,第三是說佛,然後是講說前代史事。說話的人,不少還是女子,說幾句吳儂話,即開口唱頌,所以南有評彈、北有大鼓。
滑稽戲則有伶優裝扮人物,紅黑臉之外還有白鼻子,拿着一把破扇,走路踉蹌,在說笑話之間,寓諫議政事之義,所以有時奉命到皇帝御前演,讓皇帝妃后笑得開心,隱含勸諭統治者勿要有權使盡。西方的君主也有小丑,所謂Jester,在一副撲克牌裏今天還留下兩張,可見古今中外,人性和權力的關係都一樣。
中國以前不是沒有口才好的人,因為有市井之處,便有各樣雜耍、戲曲、賞玩,還有元宵和中秋這類佳節,都是培養口才的好時機。香港五六十年代,口才佳妙的人有大把,粵語片裏能說故事的人多,而且山河轉徙,逃難的歲月,見過山賊、老千、鴇母、拆白黨,都練就一對精伶的眉目眼光,一副巧識的口舌功夫。據說胡金銓和李翰祥在片場裏等拍戲時都可以口才娛眾,把天橋聽來的笑話帶來;吳楚帆則是另一類,講珠江大天二和嶺南軼事,這一切都消逝了,今日剩下一群舌頭打結語言乏味的政棍,玩弄語言的上流幻術,這就是香港人生得晚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