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透視》的主持區家麟當了20年記者,屢獲殊榮,最近把多年游走於中國的經歷集結成《我的奇幻國情教育》一書,暴露內地各種光怪陸離之事,如在灕江拍漁夫撒網,撒一次收5元。公廁內會找到疑似手槍及迷藥的電話,奇幻得彷彿李安鏡頭下的少年Pi也黯然失色。
區家麟曾把在外地的遊歷輯印成書,但關於中國的,因多人寫過而不打算出版,直至早前的國民教育風波,區便很想把自己作為旅行者及記者的經歷分享,「因此書的主題是香港人如何去認識國家。」
內地村民申冤 只信港記者
23年前,剛大學畢業的區家麟經過兩天訓練後,終於來到無綫新聞部正式上班,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那天便是1989年6月3日。北京的槍聲一響,整個直播室的人也瘋了。而區也從此走上傳媒之路。「我本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不搞學生運動,也沒有政治目標,六四令我醒了,知道自己作為記者的角色。」
其後區家麟在無綫工作10多年,製作《新聞透視》、《西部大開發》等膾炙人口的節目,期間游走了內地各門各戶,見盡「奇幻」景象。印象最為深刻的,莫過於05年到四川漩口鎮探訪。由於興建水壩,漩口鎮因而淹沒,區家麟和攝影師趕在居民搬遷期限的最後一天採訪。開始時區說自己是廣東記者,遭村民斥喝:「廣東記者信不過,四川記者信不過,你們走。」直到自揭是香港記者,所有人便突然圍了過來,默默在採訪隊後跟着。每個人手上都有一個公文紙袋,在內是一個又一個辛酸故事,村民以渴求的眼神盯着區,不想放過一個申冤的機會。有人稱被國企無理解僱,有人稱被公安非法拘留了數天……各種各樣的冤情控訴無門,只能跟在香港記者的身後。
狂奔避幹部
突然間有人喝問﹕「你是哪裏來的!」原來地方幹部聞風而來,區家麟還來不及反應,20多名村民們已經圍住那幾名村官着,幾名婦女拉着區和攝影師狂奔,穿過廚房、衝過後門、奔過窄巷、抄小路,抓着記者簿、攝影機及申訴的公文袋在廢墟的漩口鎮逃亡,村民引着路說﹕「快!快!快!」一直跑到大馬路,一頭栽進車廂。司機急忙開車,區回頭一看,只見村民在窗外揮手﹕「把我們的情傳出去,把我們的情傳出去!」
「這塊土地,沒有社工、律師難尋、傳媒失信、人民代表失蹤……找不到這些,結果找着我。」事隔多年,「當天揮着手送別我們的村民,他們在何方?」
「最絢麗又最荒涼」、「匪夷所思」是區對中國的形容,他坦言多種奇幻見聞是中國獨有,外國難求。書中除了記述區在漩口鎮的刺激狂奔外,還有更多奇幻事情,如二三線城市寧夏築了8條行車線,上面只有兩架車在行,區大感浪費,怎料司機眼神堅定的說﹕「這條路是為20年後而建的」;康定政府為旅遊業把「康定情歌」四字放大到3至5層樓高,然後刻在山上……記者愈聽愈難過,只好問一句﹕「有沒有好的一面?」
區沉思一會,緩緩的憶述﹕「記得08年我剛好在北京工作,在水立方內看到有很多人在一座噴水池旁玩耍,玩得很開心。想到中國窮了、亂了150年,經歷種種,今天我們終於崛起了!」令區感動的,不是超英趕美的神舟升空,不是與天比高的經濟數字,而是沂水舞雩之景。
對新領導不抱期望
話題一轉,區有感國家強大,反用了更多資源在監控傳媒。「10年前政府是待報章出版後再審查,但今時今日中宣部已派出閱評員進駐各大傳媒,直接在報社內審稿……其實中國憲法第2章第35條列明,中國公民有言論、出版、集合等自由,為什麼不讓傳媒監察政府?」說到這兒,大概便會有人走出來說,中國有今天的強大穩定,也是由於現行的種種制度,若然大肆改變,恐怕牽一髮而動全身,危及社會和諧,區卻不以為然﹕「我們應趁國力存在時由內部的健康力量開始,依着憲法改變。」眼見新任領導習李班子形象開明,區卻坦言不敢有期望:「10年前胡溫上台,由期待變到什麼也沒有。」一腔熱血,同時不敢抱希望,這大概是區閱覽國情多年而得出的無奈。
雖然面對消息封鎖,區卻點出廣東一帶已無形地被香港自由開放的風氣感染,令內地人知道,世上存着另一個選擇。他當了無綫主持多年,打趣說自己在香港不受注目,但在廣州卻被路人認出,影響了什麼,慢慢便會看到。但隨着中國崛起,兩地爭議頻生,有說香港正被赤化,成龍亦說應規管香港遊行,律政司請終審法院尋求人大釋法,至此已分不清到底是誰在影響誰。區觀察﹕「在香港百多年的歷史內,通常中國發展得好,香港的身分便會模糊。」
香港是一座橋
書中說道,改革開放初期,有六成資金來自香港,即使到了2011年,亦有六成半的外商投資是經香港進入內地。區最近上課時聽到老師把香港比喻成一條橋,他難以忘懷,並加以發揮﹕「香港是一座橋,連接中國與世界。往日,很多人逃難,擠到橋上。人來人往,沒有人會把橋當作是自己的家,大家都是過客。後來,大家發現,無處可逃,無奈擠在橋上。慢慢,擠擁的橋,成為我們的家。英國人的確沒有做過太多,只是歷史的巧合,造就了一座橋。人們擠在橋上數十年,逃難來的人才資金,在狹窄的橋上孕育滋長。數十年後,當中國重開大門,橋上的人才資金經驗,以千百倍回饋。後來,中國繁榮了,自己建了很多橋。香港這道橋,開始失色,很多人開始忘卻。甚至有人相信,這座橋,拆了不足惜。而他們忘記了,這座橋有很多特質,其他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