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兩國領導人近半年就釣魚島主權問題劍拔弩張,不少人以為,基於相互經濟利益,要動真刀真槍機會微乎其微,但事實上,兩國政府,在國內同樣面對覑難以解決問題。日本經濟一沉不起、民心散渙,中國政府亦要應付內部極其尖銳的社會矛盾,雙方都需要一場可控的戰事,重新凝聚人民的向心力,故爆發局部戰爭機會,完全不能抹殺。
香港百多年來都是國際城市,跟外國人交往頻繁,一般港人對國際爭議都不會表達鮮明立場。遊歷過日本的港人絕不是小數目,他們對日本社會的文明程度大多持正面態度,至於在日本生活過的香港人,他們甚至認為,所謂軍國主義,只是上世紀的產物,在日本本土根本成不了氣候。基本上,今天的日本已全盤接受了文明世界的普世價值觀。
筆者最為擔憂的,就是兩國萬一不幸開戰,香港人這種對日本溫和的態度,在中國官員,甚至是對民族主義充滿亢奮的內地人來說,會否被視為大逆不道,「漢奸、走狗……」之類的形容詞,必定會充滿在眾多憤青及極左派人士嘴邊。
一國兩制真正考驗
中共每次遇上對外戰事,必定開動全國宣傳機器,要求槍口一致對外,到時候在一國兩制庇蔭下的香港,媒體和個人是否仍然可以發表反戰言論,又或是發表了以後,會否承受某種後果。過去一年,舉覑港英旗幟上街的示威者,已被標籤為某種外國勢力的介入,當全國進入戰爭狀態時,類似的陰謀論必定會無限發酵。
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從沒有感受過上世紀國內的政治運動,經歷過這些苦難的新移民,對下一代又絕口不提。當面對13億人一窩蜂的狂熱,香港人應該怎樣自處應對,這才是一國兩制的最大考驗。
作者是資深中國新聞記者
馬挺: 安倍的反美「情結」與「糾結」
2月24日,正值安倍晉三訪美歸途,日本NHK摘播了新華社23日的時評〈安倍訪美遭遇「冷處理」〉,這在日本媒體中可謂罕見,可能是有些對安倍的逆耳之言不好直接講吧!NHK的摘播網上點擊率竟在安倍踏上歸途新聞之上,也僅次於他回到國內的報道。
日本媒體也星星點點地有一些關於安倍在美國「受到冷遇」的報道和評論,但都規避了一個重要的原因——美國明白,安倍骨子裏是反美的。
日本右翼的「反美情結」
日本政治右翼歷來都是「反美」的,而民主派都是親美的——這一命題似乎有些荒謬,但從太平洋戰爭勃發開始看,當時一意孤行要攻擊美國的就是所謂「軍部」,以及當時政界的反民主法西斯勢力,也就是一般所說的軍國主義者。戰後,以外交官出身的反戰派吉田茂為主推行的復興路線,是以「美國一邊倒」為核心的,因為吉田茂明白,捨此不能使日本以最快的速度重返國際社會。
正是由於吉田茂得以長期執政,才構築了日本戰後放棄戰爭、和平建設的框架;而這一框架的基礎是日美同盟,具體的就是《和平憲法》和《日美安保條約》。在吉田茂之後,隔了幾任,就由甲級戰犯岸信介(現任首相安倍的外公)出任首相,而岸信介把他的主要任務定為修改《日美安保條約》。
《日美安保條約》實質上是戰後的不平等條約,這不但是所有頭腦清醒的人的共識,而且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一條約的出發點和最大作用就是遏制日本法西斯勢力的復活;就算是1960年修訂之後,這一出發點也沒有根本改變,現在大量駐有美軍的沖繩就是一個半殖民地的典型。
美國建國二百多年,領土受到外國攻擊的經驗只有一次:珍珠港遭到偷襲。「九一一」攻擊不是來自某個國家,而「九一一」的第二天,美國報章卻幾乎都以此與偷襲珍珠港相提並論。從此可以看出,美國把日本作為「盟友」,目的只有一個——將昔日的死敵置於自己掌握之中;至於將安保條約作為遠東、太平洋防務的最前線云云,不能說沒有這類作用,但主要是給日本政府一些面子。而像被稱為「宇宙人」的前首相鳩山由紀夫,就是看不明白日美關係的實質,想要真正與美國「平等」, 那只好請你下台了。
日本一直是美國「敵國」
同時,民主勢力之所以「親美」,不是不明白日美同盟不平等的實質,而是他們深深地知道,即使戰爭結束了,即使有了《和平憲法》,如果離開了美國的「管制」,光靠日本國內的民主勢力,是不足以遏制法西斯勢力復活的。很遺憾,這一擔心已經日漸成為現實。
對於日本政治右翼的另一鯁喉之骨,就是所謂由美國強加的《和平憲法》。戰後,美國(名義上是佔領軍)不是沒給日本重新制憲的機會,但日本只是想把《明治憲法》稍稍修改了事,惹惱了麥克阿瑟,只好越俎代庖了。
岸信介不是不想修憲或重新制憲,只是「時不他與」而已。之後的中曾根康弘,只做到使日美終於可以「稱兄道弟」了。接力棒到了安倍晉三手裏,稚嫩和胃口過大,使他的第一次衝擊就半途而廢;今次「重祚」首相後,安倍稍微聰明了一些,不惜冒「遭冷遇」之險,也要先擺出重視日美同盟的架子,為自己的政權正名。
安倍之輩的「反美情結」,逐漸變化成為一種「糾結」,就是骨子裏反美,要脫離美國,使日本成為真正的「普通國家」,也就是可以再次進行戰爭的國家;但要達到這一目的,離開了美國又寸步難行,弄不好還會粉身碎骨。
「情結」如何變為「糾結」
時值美國剛剛開始對冷戰結束後的世界局勢進行深入的、哲學層次的戰略思考和防務重組。具體到東亞,就是探索今後幾十年與中國關係的戰略模式,研究如何在軍力上部分退出東太平洋而又保持能與中國抗衡的影響力。而一般所謂 「重返太平洋」,只是煙幕而已;只要想一想,美國從戰後至今曾幾何時退出過太平洋,就可以明白,「重返」是不存在的。
在戰略重組這一框架中,日本的份量顯然將大大降低。這也就是日本政治右翼為何「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斷製造、渲染東海、南海、朝鮮半島等東亞、東南亞緊張局勢的根源所在——「提醒」美國,千萬不能置日本於不顧啊!
意識到這一點的當然不只安倍,民主黨的前原誠司、野田佳彥,老牌極右的石原慎太郎等等,他們極力挑起釣魚島紛爭,可以用心理學「喚起注意」的行為模式來解釋:當大人正在談話時,小孩往往要作出一些驚人之舉,來引起大人的注意。
當然,美國在軍力上一定程度退出東太平洋,並不是要拱手送予中國,而是要用一種「節能」的方式,繼續以至加強其影響和操控——那這一地域的鄰國紛爭,同時又握有「裁判權」,就是美國的最佳選擇;但「冷戰」變為「熱戰」,對美過來說就是事與願違了。
要「反美」——修憲或重新制憲;脫離美國,成為真正獨立的「普通國家」;修改歷來政府對歷史問題的認識;組建國防軍,以實施「集團自衞權」(幫美國打仗,要害是可以參戰了)為切入點,整備戰爭力量……;但又不能不依賴美國,以維持、加強在國際上的地位。
安倍對於「糾結」所作出的暫時性選擇是,借着重整日美關係,待支持率穩定下來,長期政權有望後,再走下一步。
當然,奧巴馬也不是看不清安倍的打算,也不是不明白安倍意識中的反美本質;勉強同意安倍訪美,又迴避他所最希望的對釣魚島紛爭的直接表態,給個「冷遇」,不激化東亞局勢,就是奧巴馬的回應。
日本早稻田大學政經系講師、中國廈門大學新聞系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