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10月31日星期三

陶傑: 砧板上的香港人




經濟學人雜誌說香港是「全球最宜居住的城市」,這下子,特區政府學乖了,總算沒有出來叨光抽水──看,連洋人都那麼讚賞我們,你們還有什麼好反?

因為經過這許多年,中國人逐漸開化,知道「連洋人都讚賞我們了」這句話,不一定那麼簡單,因為洋人的心眼,偶爾比中國人還要壞。

經濟學人是給乘英航和美國聯合航空頭等艙公幹的CEO看的:摩根史丹利、美林、Citibank,他們去到中國,只識得中國等同黃浦江邊的M on the Bund,同樣,香港的居住經驗,是會景閣臨海的Service Apartments,他們眼中的香港是一片海景,眼中的中國美女,沒有別人,只有Gong Li

叫經濟學人票選The most beautiful woman in Asia,也一定是Madam GL。萬千港女,都會抗議,如同住深水埗觀塘劏房的香港人也會抗議,但沒有用。

地產霸權,不止住得雞犬不如,連酒家食肆,也像囚籠。面積有限,擠放了太多桌子,椅背挨椅背,走不過去,英文說:Can hardly get through,在一般食肆用膳,沒有私隱,四人的桌子,隨時分成兩半,中間隔一條半吋的小縫,讓兩對男女分別就座。一對求婚,另一對協議分手,交叉凝視或瞪目,眼神的交通大亂。

地方實在太小,連堆放垃圾的一角,也硬放進一張二人桌。這種次等的位置,如果在歐洲,會另奉一張價格八折的菜牌,以示恤慰。桌子的四隻腳,必定各有短長,一蹺一搖,想叫侍應,用一小叠硬紙墊在腳底可以嗎?招手半天,侍應太忙了──他不是怠慢你,而是業主最近又加租,東主裁員,湊合着生意,三個服務生,看顧十二張桌子,他照料不上來。

於是你那張跛腳桌就此一上一下蹺着,茶水一滴滴溢出來,對面的電視螢幕與食客的喧嘩,聲浪交纏。香港人是砧上的肉,一丁半點,在生活中不斷宰割。難得經濟學人有此溢美,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