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10月30日星期二

古德明: 留在心上、同遭封鎖




問:Memories of those happy days remain vivid in / on my mind(我仍然清楚記得那段美好的日子)一語,應用in還是on

答:英文可說in one's mindon one's mind,但意思不同:in one's mind指「在某人心中」,on one's mind指「(令人憂慮的事情)壓在某人心上」,例如:(1Her deceased husband was always in her mind(她常常思念已故的丈夫)。(2You look unhappy. What is on your mind ?(你看來很苦惱,有什麼心事?)

讀者示下那一句,說美好的回憶,當然應用in my mind一詞。

問:Both the NYT's Chinese and English sites are blocked, as are references to the report on micro-blogging sites這一句,其中子句(clause)似是用as作主詞(subject),但as不是名詞,怎麼可以這樣用?

答:這一句說的,當然是《紐約時報》查得中共總理溫家寶一家,厚斂民財至少幾十億美元,於是該報「中英網址同遭封鎖,微博網址也封鎖了提及那篇報道的言論」。

上述as一字,字典或說是連接詞,或稱之為關係代名詞(relative pronoun),我們不必細辨,只須知道as之後,常用「be(即iswas等) / do +名詞」,意思是「……也如此」,例如:(1He is fat, as is his brother(他很胖,他弟弟也很胖)。(2I don't like him, as does my dog(我不喜歡他,我的狗也不喜歡他)。
 

古德明: 中華正聲 - 在不久的將來

中共太空工程師周建平月前來港宣傳說:「以中國現在的科技而言,相信不久的將來,就可實現中國人奔月的夢想。」現代漢語不論說什麼,似乎都要露點下流本色。
「不久的將來」不是中文,而是英文in the near future的變體。但in the near future四字,早被英語學界評為惡語,例如《朗文英文用法指南》(Longman Guide to English Usage)說:”In the near future is a verbose way of saying soon(「不久的將來」是「不久」的累贅說法)。英語學者弗萊施(Rudolf Flesch)《修辭學發凡》(The ABC of Style)說:Instead of the pompous phrase in the near future, say soon(不要用誇張做作的「不久將來」一語,改用「不久」)。英文的糟粕,現代漢語人偏偏視同瑰寶,不學不快。

去年六月十八日,馬英九訪美和科技大學,和學生座談,說道:「我希望,不久的將來,能夠找到各界都有共識的能源政策。」二零零七年七月,香港立法會教育界議員張文光談到學校相繼廢棄中國歷史科,也說:「不久的將來,香港年輕人再不會知道《清明上河圖》描繪的汴京是什麼地方。」他們不如改說英文吧。

中文從來不會在「不久」之後,加上「的將來」三字。陶潛有《擬古》詩,詠滿月鮮花:「豈無一時好,不久當如何?」現代漢語人一定會說:「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月缺花殘。」

除了「不久」,中文還有「不日」、「指日」等說法。請看《儒林外史》第十二回婁玉亭三公子的話:「不日要設一個大會,遍請賓客遊鶯脰湖。」《聊齋志異》卷十三李生聚眾造反,自立為九山王,「公然自負,以為黃袍(龍袍)之加,指日可俟」。中國人不會說「不久的將來要設一個大會」、「以為在不久的將來就可穿上龍袍」等等。

但現代漢語却往往冒充中文。大陸作家陸灝最近寫了一篇《莫言書聯》,盛讚莫言「得了(《聊齋志異》作者)蒲松齡的筆」,又說獲莫言題贈對聯,上一句是莫言自嘲,下一句是莫言相戲:「齊魯多有偽君子(莫言是魯人),江浙盛產小丈夫(陸灝是江浙人)。」這樣仄平完全不對的現代漢語,說是「對聯」,說是「蒲松齡健筆」,簡直是刻劃無鹽,唐突西施。蒲松齡《聊齋志異》卷九寫細柳娘和丈夫高生作對相戲,高生說:「細柳誠細哉:眉細,腰細,凌波()細,且喜心思更細。」細柳說:「高郎誠高矣:品高,志高,文字高,但願壽數尤高。」這才是中文對聯。


作者專研中英文,以寫作、翻譯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