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寅恪1925年被清華學校聘為國學研究院教授,據吳宓的說法是:教務長張彭春認為陳「一無學位,二無著作」,不同意聘請。而吳提出陳留學十八年,學問淵博,不下外國教授,與校長曹雲祥力爭而得。
對此,恐怕有些背景要補充。傅斯年1927年被聘為中山大學教授,而他並無學位,留德時在讀蘭克、馬赫和羅素。1931年春,毛子水因為傅的推薦而擔任北大教授兼圖書館館長,他留德七載,也沒學位,其時正為翻譯歐幾里德《幾何原理》而苦學古希臘文,並和好友陳寅恪商量此事。羅常培給胡適的信中認為陳夢家是因為有後台,五年從助教升到正教授,但無學位並未成為其任職的障礙。看來當時著名大學並未把學位當作教授任職的必須條件,只要有真才實學,一樣可以獲得重要的學術職務。
夏鼐1935年考取公費留學資格後,對於他是否要在國外獲得學位而猶疑,還在為虛名與實學而內心交戰,覺得實學不得,虛名何益,而在社會裏,有了虛譽,更可以多一層保障。到英國,犧牲學位,但可以混個研究生名目。6月11日,傅斯年面囑他:「(1)範圍須稍狹,(2)擇定一導師,(3)少與中國人來往。並云最好不要研究中國問題。」到英後,據其10月5日記:留學生鍾道銘勸他不要讀學位,「謂以全部精神讀書,效力較大,如讀學位,必致多費工夫於不必要之處。……能自勉者,則不讀學位,實為較佳。」而夏鼐因為家裏原因,還是要讀一個碩士學位。而他後來師從中國考古學教授葉茲,又覺得跟葉茲讀是一錯,「由於想學位,虛名誤人」。他想到鍾道銘的話不錯,「不讀學位比讀學位的成績一定要好」,因而想轉入埃及學或比較考古學。而他12月3日接大哥家信,說「欲求高深學問,學位自可放棄」,但不明情況的人會說是沒能力取得學位。所以得博士最好,否則也該得個碩士,「以目前社會視學位仍屬注重也」。1936年3月11日他謁見格蘭維爾教授,格教授指示他可以跟惠勒教授從事近東考古。他4月11日給清華校長梅貽琦寫了一封申請延長留學期限一年的信,提出轉系,改學埃及考古。5月29日得傅斯年和李濟的信,贊同改攻埃及學。7月8日得清華校長辦公室信,同意申請。11月8日,留學生曾昭燏說:「已決定費半年工夫作一論文,以騙取一學位,葉兹教授並允減低學費一半,以襄助指導他人寫論文為條件。」而夏鼐還為葉兹的博士生吳禹銘惋惜,吳為得博士頭銜,以葉兹教授的學問,哪配給吳當導師。而吳年已36歲,因為受到沒有洋學位刺激,只好顧及功名。1937年5月15日夏鼐聽吳禹銘提到葉兹教授用曾昭燏幫忙,而曾要赴德,就留她,條件是每年津貼200英鎊,二年為期,加贈博士學位。5月21日,據曾昭燏說,李濟決定以後不送學生跟葉兹讀書了,說吳禹銘不知變化,贊成夏鼐的轉系決定,「說這便是南人與北人氣質的不同」。而1941年夏鼐返國后,其間把博士論文《古埃及的珠子》寫完寄給導師格蘭維爾,並於1946年獲得埃及考古學博士學位,後來據導師格蘭維爾與友人談及,他的博士論文可以長存60年,為研究埃及珠子的學者所必須。看來夏鼐是既得到了學位,又得到了學問,成為雙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