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我未寫過悼文,估計要寫的會覑實太多,所以邀請了兩位接近胡老師的同仁幫忙(見002)。自己在截稿前,只完成一部份,其他留待日後補上。
我常對學生說,在大學中要是沒碰到一個教授或一門學科令他癡迷沉醉的話,四年大學的時光就枉費了。
也許我這樣誇大,是因為我是幸運的。在中文大學崇基學院修讀本科課程時,我遇上一個令我癡迷沉醉的教授,亦因她的帶引,讓我從動物學轉投植物學,進身一門令我癡迷沉醉的學科。她令人對植物癡迷沉醉的魔法,不單影響我,也影響了我的學生和我學生的學生,令他們癡迷沉醉。
記得那是69年一月初的一個下午,是新學期的開始。午飯過後,我們回到課室上大一下學期的生物課。等候老師來時,大家都興高采烈地聊天,分享上學期期終後所碰上的趣事。冷不防走進了一個女的,一瞬間,大家都噤聲停下來。她個子不高,大概五十多歲,頭髮簡單整理,鼻樑上架覑一副金屬框架眼鏡;穿著略嫌過寬的陳年襯衫和毛背心,舊牛仔褲,布運動鞋,腰間還掛了條帶點灰色的「祝君早安」毛巾。這個女的二話不說,逕自走到黑板前擦掉黑板上的粉筆字。大家略頓沒兩秒,心想她只是個清潔雜工,就無拘無束地繼續傾談。沒想到,這雜工轉過身來,就開口用英語上課。這時,我們才驚覺,她,就是那位由哈佛大學借調來的教授。接覑,她在黑板寫上第一句話﹕「Why
Plants ?」
樸實無華的「清潔雜工」
胡老師給我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她的樸實無華。跟她到野外採摘標本,就像陪覑一個鄉下農婦到山上拾取柴火。有一次和兩名同學跟她往大嶼山調查,沿途她給我們講解不同的植物,沒多久,每人都已經背覑兩個裝滿標本的垃圾袋;到中午時,大家在登上大東山的小路旁小休,吃點乾糧。碰巧有三個美國遊客經過,胡老師就用英語打聲招呼,那些遊客亦趁機停下來休息,還沒聊上幾句,發現我們是中大的老師和學生,他們就變得親切起來,當他們進一步發現胡老師是哈佛大學來的教授,立即變得肅然起敬。胡老師就是以一身農婦的裝束,在野外結識了麥理浩夫人和許多中外籍的植物發燒友,並締成莫逆之交。她的樸實和節儉,貫徹在生活中。但她總不會忘記厚待別人,早年在大陸封關時,她就省吃儉用,訂購學報和抄寫資料,寄給國內的同行;甚至在晚年病後住在老人院、由外籍家庭助理給她餵食時,她也要院方同時為助理預備食物,陪她一同進食;若讓她放縱一下,嘗幾口雪糕,也必須多買一杯給自己,否則她會堅持要我們與她一同分享。
華南植物研究所的賈良智師兄和我編寫《香港竹譜》時,在香港發現幾種新種;其中一種長在中大校園和九龍金山郊野公園的竹子,姿態秀雅優美,我們立時想到以胡老師的名字命名。一方面紀念她在香港和國內外植物學上的貢獻,並感謝她栽培教導之恩;另一方面,因竹子不靠顏色香味取巧,而且竹節中空,就如胡老師的樸實和虛懷若谷,與她極為匹配。如今老師已主懷安息,但秀英竹仍向我們繼續展示她的風華。
胡秀英生平
江蘇省徐州出生,於女子學院念書,畢業於哈佛大學。1949年中國政治不穩,她留在哈佛展開植物研究工作,參與世界最大的植物標本館之研究,1968年加入中大,她常說,自己是吃哈佛大學的飯、研究中國植物的人。
她是冬青、錦蕨、蘭、菊科等植物的世界權威、中文大學植物及中藥標本館和中藥園的建設人、首個獲取Radcliffe學院獎學金到哈佛攻讀博士學位的女性,她的著作超過百份,包括記錄所有中國人會放進口的植物的《中華食用植物》。
畢培曦
香港中文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植物標本館名譽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