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2月23日星期四

葉輝:「民主溫室」裏的「抽獎」

都說只有一千二百人有權參與的特區行政長官選舉「七國咁亂」,本來是梁唐之爭(你真的相信是一場「君子之爭」嗎),忽爾演變成一場有若梁唐晉漢周的 殘局,想來倒有點像「五代十國」,加上曾蔭權接受豪華款待的「解畫」頗有點愈描愈黑的態勢,在一些外圍觀察者眼中,那彷彿就像一隻無形之手打開了本來密封 得好好的魔瓶,都說民主的精靈一下子逸出了有如壓力煲的溫室,到處都散發着特別刺眼兼刺鼻的氣味……

也許不必將這樣的一個亂局看得太灰,這 樣的一個「民主溫室」,至少可以讓局外的旁觀者在眼睛與鼻孔受到強烈刺激之餘,不妨想像一下,五年後(即2017年,其實並不太遙遠,才不過是一千八百多 天之後的事情)的特首將會是一場真正、不設任何條件的、毫無限制的普選嗎?也可以想像一下,五年後的香港,將會在一個空間更大的「民主溫室」嗎?那時,還 有多少人像今天那樣,面對着電視的鏡頭說:如果我是特區行政長官,我一定會(或我一定不會)如此這般。

如果我是特區行政長官……

如果所謂「普選」只是一場由遙控器指揮的「按鈕遊戲」,當然也並不是不荒唐的一回事,然而,理論上是「普選」前的最後一場「民主溫室」的「前戲」愈是荒誕不 經,愈是預演得遠遠偏離「按鈕遊戲」的劇本,整個特區愈是瀰漫着像催淚彈那樣刺眼兼刺鼻的氣味,可以比較樂觀地想像,那正好就是宏觀地調控一場有若「五代十國」那樣失控的殘局的最佳時機。

這並不是「怪論」,只要按照手持遙控器主事者的思維模式去構想,當中的道理其實太簡單不過了:只有適當地 調控(猶如上調或下調存款準備金率),才可以避免更大程度的失控,才可以避免一場想像中的民主硬着陸——上調了一次,就有可能出現連續上調十次、十一次乃 至十二次;下調了一次,就會在預期落後之後,冷不防便出現第二次下調,然後便會惹起對第三次、第四次下調的無限憧憬……

但必須明白,「民主 溫室」畢竟背離了民主市場的期待,而且特區普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跟上調或下調存款準備金率畫上一個等號。特區的民主溫室有時像一個僭建的豪華地窖,有時像 一艘接待權貴的豪華遊艇或私人豪華客機,總是在不知不覺間忽爾曝光,有形或無形的巨型吊臂和攝錄機一直隱匿在人間一角,什麼時候才成為「黑材料」,常常不 以當事人的意志為轉移——也不妨將這些荒誕不經的「前戲」的曝光過程,視為「一國」前提之下的「兩制」,毫無疑問,「兩制」下的「黑材料」曝光過程,在今 時今日教人倍覺難能可貴。

這倒教人想起也斯的一首詩,題為《抽獎》,這詩寫於三十多年前,當中近乎荒誕的戲劇性,想來就恍如今時今日這場殘 局的預言,那不僅僅止於諷刺,也不僅僅像「數白欖」般,把荒謬的處境一層一層升級,我們不妨仔細看看詩中那些「物」到底是什麼:當一場又一場的「抽獎」輪 流上演,而「獎品」愈來愈荒誕的時候,也許正是重新檢視遊戲規則(及其意義)的時候了。

抽獎:簡化,物化或退化

有人在抽獎的時候幸運地抽到「跌打醫生」、「富有的姑母」、「兩打英國人/組成的調查委員會」、乃至「一匹馬」、「會唱歌的鱷魚」、「準時送花的犀牛」、 「罐頭丈夫」、「電動的親戚」……這些只是升斗市民的「抽獎」,另一些人(當然是非富則貴的人)所「抽」到的,倒是一次與領導人握手拍照的機會,一個可以 「劏」成三十個「劏房」的僭建豪華地窖,一個又一個用右手摟抱的女性肩膊,一次又一次豪華遊艇或私人豪華客機的豪華接待……

當權力都演變成 有形或無形、有用或無用的獎品,我們該如何認識在「民主溫室」裏成長的人們,什麼時候開始從人簡化(物化,或退化)成動物,再簡化(物化,或退化)成獎 品、物質的奴隸?當中還有多少更深層的矛盾,更深層的意義?在如此這般的荒誕處境中,對不起,只剩下「一國」了,不再存在「兩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