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蓮教在中國各地造就了大大小小的教主,有的憑教眾捐獻而成地方小富,有的帶領群眾揭竿而起,如18世紀末的川楚白蓮教大起義。有的更在起義成功後自己當上皇帝,如朱元璋。

中港民運分家
這些歷史好像跟香港風馬牛不相及。但細想一下,香港民主運動在過去30年,不也是一直寄望香港回歸中國這個母體之後,可以通過母體的憐愛實現民主自治嗎?民主回歸派和民主抗共派對現存中國或是未來民主中國的冀盼,不像白蓮信徒的無生老母崇拜嗎?
最近陳雲教授推出《香港城邦論》,主張香港的民主運動與中國民運分家,一石激起千重浪。《城邦論》高踞各大暢銷書榜高位,從各方吸引了一眾追隨者。其他公共知識分子,不論是出於文人相識還是文人相輕,紛紛笑稱他為「陳教主」。但就《城邦論》主張港人要建立主體意識的主旨而言,說陳雲像「教主」,不如說他像當年敢冒運動主流之大不韙,撰寫《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的青年毛澤東。

香港的民主運動,在80年代原本有不弱的本土性格,以香港為本位,爭取在九七回歸後落實民主自治。後來八九民運爆發,本地民運即被吸進了中國民運的洪流之中。中國民運被鎮壓,北京的對港政策,亦轉趨強硬。經歷過這個轉折的香港民運,即出現了「中國沒民主,香港民主也無望」的論述,在意識上將香港民運置放在從屬於中國民運的位置。
喪志民主派的孝子情結
但香港的民主政團,其實皆以香港為唯一舞台,連內地也去不了。民主派這種行動的本土導向和意識的中國優先之間的矛盾,在中國民主化一再落空之下,催生了「香港民主難有起色」的失敗主義情緒,令民主派在本地抗爭中愈來愈軟弱。上次政改爭論期間,主張跟北京妥協的民主政客反覆警告我們千萬不要激怒中共,最重要是保存實力留得青山在。這當中體現的,正是一種不斷向老母下跪動之以情博取憐愛,如老母不憐愛,則繼續苦等他日孝感動天、老母轉性(即中國民主化)的消極爭取民主策略。
意識上的中國優先,令主流民主派輕視本土勇武抗爭之實效。2003年超過50萬人上街,北京擱置23條,並把特首拉下台。那次勝利,為年輕人帶來極大鼓舞,催生了後來的新本土抗爭力量,屢立奇功:從公投運動迫使北京政改讓步、集體打小人爭取到政府派6000元、到洶湧群情迫使政府在遞補機制退卻(雖然仍未至於全面撤銷)。這些大大小小的抗爭成果,都是在中國民主化毫無寸進的背景下發生的。

陳雲認為香港政團若要擺脫這種消滅港人尊嚴的中國情結,便需要將香港民運與中國民運區隔,將前者放在首位。當然,本土政團以香港為優先,不代表香港其他朋友不應關心和介入中國事務。不過我們要清楚我們關心中國的民主、人權、環境、勞工等問題,乃是基於作為一個地球人的普世關懷,中間不需加入任何「作為血濃於水中國人」的先天責任。現在很多北上參與中國民間進步事業的朋友,其實也是以不同國際團體員工的身分進入中國,或是接受外國基金資助的。他們關心中國之外,不少也同時關心緬甸、柬埔寨與北極冰川。
《城邦論》的綱與目
香港能對中國作出的最大貢獻,乃是通過香港自身的自由民主向內地起示範作用,以及「借場」給內地朋友,利用香港這個自由場地做他們的事情。當年興中會在香港活動,以及今天不少中國公共知識分子受惠於香港的自由空間,皆印證香港的這個角色。但香港要發揮這個作用,前提是香港人要將這個場整理好,保護、發展它的民主法制與民間社會。若果這個場內地化,變得跟內地其他場沒有分別,那揦香港便會失去在中國改革事業中的唯一角色。所以就算是為了中國的發展,我們亦應該把爭取香港本位的民主自治放在優先地位。

《城邦論》在香港回歸15年、既存政治秩序開始瓦解之際出版,為我們再思香港民運的前路,提供了難得的新框架。這篇書評無法對書中論點一一評述,惟希望可以透過追溯其歷史脈絡、重構它的核心關懷,將有關討論導引到更有意義的方向,幫助大家在「蝗蟲」爭論之外,尋找建立香港新民主自治運動的最大公約數。
不過若要深化討論,最重要的,還是要社運、知識圈中一眾倒果為因、視陳雲為中港矛盾加劇禍首、一窩蜂要「kill
the messenger」的政治正確判官門,先花128大元買一本《城邦論》,認真將書從頭到尾讀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