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4月15日星期日

陸以正: 馬利的「迷你」政變




非洲中部的內陸國─馬利(Mali)共和國─四月初發生了一場迷你型的政變。按民主自由的標準去檢驗,它自然違反了世界公認的標準。但拿落後國家的尺度去衡量,除傳統市場略受波及外,高級官員無一被殺,大部份老百姓甚至不知道已經改朝換代了。其過程之文明,在非洲可謂絕少見到。

前星期五下午,馬利國營的電視台,也是全國唯一的電視頻道,停播了一小時。在非洲,停電是家常便飯;即使一場大雷雨也會造成停電,老百姓早就習以為常。等到電視恢復播放,馬利的總統竇瑞(Amadour Toumani Torre)不見了。

這位總統先生久歷政壇,經驗宏富。他早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兩個星期前就以看病為詞,躲到鄰國布吉納法索(Burkina Faso)去避風頭。四月五日,馬利國營電視台播出他從布國寄回來的演說錄影帶,仍是一臉正經地呼籲全國人民團結,要軍人退出政治,把治理馬利的大責重任,交還給人民選出來的文人政府等等。

此話從何而來呢?因為趁他不在國內時,馬利軍方一位小小的傘兵上尉,曾赴美國受訓的桑諾哥(Capt. Amadon Sanogo,見下圖右,美聯社),發動了一場軍事政變(military coup detat),把政府推翻了,自己取而代之。照非洲的歷史標準而言,這場政變並未把前朝政要與反對政變者隨便槍殺,算是有些進步。但據法新社(AFP)記者報導,譁變士兵到處強暴搶劫,從竇瑞總統的防彈座車,到街頭手持大串香蕉叫賣的鄉下老婦人,無一能夠倖免。桑諾哥上尉也管不住,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馬利政變,中部非洲自然震動。馬利所有的大學停課,學生們上街遊行抗議。法、美、英、歐盟等使館和代表處全都關上大門,給申請簽證者吃閉門羹。竇瑞回到馬利後,自知無法改變現實,乖乖地讓出總統府,只求保全性命,其餘概不聞問。這次政變之所以還比較文明,說來他還算有些功勞。

深入分析這場「迷你政變」的來龍去脈,內情卻頗為複雜,其中夾雜有種族、宗教、與國家統一各種問題。馬利不是個小國,它面積有一百廿四萬平方公里,人口也有一千四百五十萬之眾。只因被四鄰各國包圍,缺少出海口,是它的致命傷。這次政變所以能和平落幕,也就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不得不屈服的緣故。其它如非洲中央銀行凍結了馬利政府的所有存款,也有些許幫助。

出面逼使馬利軍方認輸的,只是聯合國底下的「西非經濟共榮區(Economic Community of West Africa,簡稱ECOWAS)。這個機構的主席是象牙海岸總統歐阿塔拉(Alassane Ouattara)。背後有法國和美國支持,歐阿塔拉警告馬利的軍人政府說,如不立即還政於民,回歸民主,它所有的鄰國就會關閉通馬國的道路,把馬利對外交通全部封鎖。這一招太厲害了,桑諾哥上尉只好認輸。

說時容易,ECOWAS在發出這項警告前,先商獲法國國防部長龍桂德(Gerard Longuet)與歐盟駐馬利代表辛克(Richard Zinc)的同意。從而可知,辦外交必須步步謹慎,不可輕舉妄動。這場迷你政變能夠兵不血刃地解決,在外交史上也可當個注腳。

馬利動盪,國內不安定,直接影響到境內極北部圖阿瑞格(Tuareg)族二百餘年來的獨立要求。愛車族請注意:這裏所指並非德國Volkswagen名廠製造的Touareg跑車,而是膚色比黑人略微白些的另外一個種族。他們信仰回教,不滿黑人統治,多年來一直要求獨立。他們居住了幾百年的馬利北部地區,稱為阿薩瓦德(Azawad),比法國本土還要大上幾倍。這回他們趁機在四月六日自行宣佈脫離馬利共和國,一切自主。目前尚不敢以國家自稱,定名為MNLA(法語Mouvement National por la Liberation de lAzawad,即「阿雜瓦德全民解放運動」),離獨立只差一步之遙,使情勢更為複雜。

馬利的情形已經夠麻煩了。所有中部非洲鄰國、原宗主國的法國、和自由世界領袖的美國,都不贊成圖阿瑞格此時介入,徒然亂上加亂。現在看來,桑諾哥上尉也有點軟化的模樣。只要鄰國開放邊界,讓食品和其它貨物自由進出,叛軍願意實踐過去的空虛諾言,把這個爛攤子交還給民選的文人政府。到最後很可能兜了個大圈子,一切恢復舊觀。剩下可憐的馬利人民,依舊在貧困、無知、與混亂中打滾,永久盼望不到改善命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