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4月2日星期二

盧子健: 可持續民望是如何形成?




環顧當今世界,高民望的政治領袖鳳毛麟角,持續高民望的領袖更是絕無僅有。

尤其是在有充分民主自由和多元化的發達社會,政治領袖的民望都陷入低潮。在這些社會,有時在選舉剛結束不久,政治領袖的民望維持住一段時間的強勢,但多數無以為繼,長的一兩年,短的甚至幾個月,民望便開始下滑。例如在2008年當選的美國總統奧巴馬、台灣總統馬英九,在2012年當選的法國總統奧朗德等,都在上台之初民望高企、意氣風發,但經過一段時間民意陷入低谷,只能艱苦經營。

政治領袖的民望是否與社會經濟狀況掛勾?那肯定是。過去幾年,發達國家的經濟普遍不景氣,是否因此導致所有政治領袖都難以避免陷入民望低迷的困境?

無疑經濟是影響政治領袖民望的重要因素,但良好的經濟表現不一定是高民望的保障。例如澳洲是整個西方發達世界的異數,由於有豐富礦藏產業的支撐,經濟未受全球金融海嘯打擊,但其總理吉拉德及其工黨政府的民望一樣是在低位徘徊。

香港的曾蔭權政府也有類似情況。在金融海嘯前夕,他曾經誇口說香港經濟正經歷20年來從未有過的好景。單從數據分析,他沒有錯。香港經濟於2003年下半年開始由SARS低谷反彈,曾蔭權由2005年開始主政的往後3年,經濟高速增長,他的民望高企了一段不短的日子。但到2008年中,在金融海嘯的前夕,他的民望已開始下滑。香港經濟雖有受金融海嘯影響,但其實在2009年已開始復蘇,但這對曾蔭權的民望並無幫助。基本上,由2008年至2012年他離任前這4年間,曾蔭權的民望是拾級而下,與經濟反彈回升脫軌。

在芸芸眾多的民主政體領袖中,比較異數的一位要算德國總理默克爾。她自2005年就任總理轉眼已經8年,但地位仍然穩固,民望歷久不衰,仍有很大機會在下一次大選中連任總理。如果要研究過去10年有什麼因素可以承托一個政治領袖持續的高民望,默克爾可能是唯一的一個個案。很難說她的經驗就是普遍真理,但她的個案很有分析價值。

長期高民望 德國默克爾堪借鏡

無疑,德國經濟表現不俗是默克爾民望歷久不衰的一個基礎因素,但也不能說德國在過去8年間毫無風浪。德國經濟也有受到金融海嘯的衝擊,並不如澳洲或者加拿大般根本並無衰退的困擾。

近兩年的歐元危機對德國亦是極大考驗。對外,德國被不少歐元國家批評為過於霸道,或者謹小慎微以致危機惡化。對內,德國政府被批評對其他歐元國家太過遷就,浪費了德國人民的資源來幫助沒有財政紀律的其他國家的人民。除了在國會內受到詰難外,德國政府處理歐元危機的政策亦受到司法挑戰。

面對眾多挑戰,默克爾何以能維持民望持續高企?一個很大可能的原因是她堅守民意中中間平衡的角色,而因為她的政府是聯合多黨組成,這種妥協折衷的處理問題方法幾乎是政府日常的基本運作,不會因為如此而被視為軟弱、猶豫。

簡單來說,默克爾的執政手法不是政府自以為是,拿出一個政策後然後依賴在議會內的多數壓服不同意見,而是在不同方案中比較參詳,摸索一個能為最多人接受的結論。這種結論可能是很多人都不大滿意,但又很少人極為反感,同時沒有人可以提出另類的、更多人接受、更能夠執行的方案。就是在這種「和稀泥」的過程中,默克爾領導的政府穩步前進,處理完一個又一個的難題。

未知是民族性抑或近代歷史的關係,德國在戰後基本上都是以聯合政府形態執政。除了在上世紀90年代時因應德國統一而建立強勢形象的科爾外,德國並沒有產生很多鶴立雞群、一呼百應的政治領袖。可能因為民情和政制,德國政治領袖只能謙卑地領導,妥協和平衡成為他們的標準工作方法。

為平穩施政 港領袖應多點謙虛

香港社會政治狀況與德國不可同日而語,但香港似乎也是一個沒有英雄的社會,任何政治領袖必須謙卑才有可能贏得民望。香港也是一個務實、願意妥協的社會。近年政治領袖喜歡用例如「絕不手軟」、「零容忍」、「嚴正處理」、「絕對正確」、「全力以赴」、「毫不動搖」、「堅定不移」等等詞鏳,以為是展示強勢,但在實際運作中難免有妥協,在多元利益環境下亦需要平衡處事。政治領袖陳義太高,很多時在市民眼中只不過是裝腔作勢。

法國總統奧朗德去年出兵非洲馬里,保護法僑,一度民望急升,這是10年前很多政治領袖常用的伎倆,以為在一兩次重大事件中展現強人本色就能承托民望長期高企。但我奉勸香港政治領袖反應學習默克爾,多一點謙虛,多一點採納他人的意見,不單是為了民望,而是為了政治能平穩施政。

盧子健  公共事務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