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5月7日星期一

工商時報社論: 歐元區陷入空前困境足堪引以為鑑




過去44個月以來,全球經濟在金融風暴與歐債危機夾擊下如履薄冰,震央所在的美國與歐元區,卻採取了不同的應變策略。身為強權的美國,聯準會(Fed)不顧「以鄰為壑」的國際叫罵聲,兩度推出量化寬鬆措施(QE)外加扭轉操作,硬是將奄奄一息的經濟喚回魂。反觀以德、法為核心的歐元區高層,則是對違紀的南歐諸國祭出「不撙節,無金援」通牒,逼得肇事國朝野勒緊褲帶熬寒冬。

從理論面看,歐元區高層堅持撙節策略並無不當,否則區內財政紀律將永無回歸正軌的可能。然而從現實面看,撙節策略似乎走到了死胡同,新近公布的經濟數據顯示,歐元區4月製造業採購經理人指數(PMI)最終值下滑至45.9%,為近3年最低。3月失業率揚升至10.9%,平了歷史最高紀錄,未來恐再創新高。在德國失業率猶維持5.6%低檔之際,西班牙、希臘、葡萄牙與義大利的失業率卻分別衝高至24.1%、21.7%、15.3%與9.8%;區內25歲以下年輕人失業率平均達22.1% ,西希兩國更突破51%。

當歐元區已有1,736萬人失業,每五個年輕人就有一個沒工作,懷抱歐洲統合理想的長輩執政者,已很難說服前途茫茫的年輕世代共體時艱。即使理解歐洲統合之必要的中生世代,面臨頭路不保、福利萎縮的生存困境,也已然喪失逐夢的鬥志,取而代之的是對歐元區高層與本國執政者的憎恨。擺在眼前的事實是,民怨沸騰已擊倒了歐元區十個政府,在56日「超級選戰日」敗選的法國總統薩科吉是第十一個,卻不會是最後一個。

法國政局變天,讓以梅克吉(德國總理梅克爾+法國總統薩科吉)為核心的撙節聯盟面臨致命一擊。法國總統當選人歐蘭德是歐元區「刺激成長派」的代表人物,大西洋彼岸的美國,從前財長桑默斯到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近來也公開主張,刺激成長才是歐元區的救命丹,大有裡應外合反撲撙節聯盟的態勢。

反撙節聯盟以血淚斑斑的經濟數據,指控「德國式財政紀律」已將歐元區經濟掐到氣若游絲,唯有恢復刺激成長,才能轉危為安。問題是,由政府主導擴張公共支出,未必能帶動民間投資意願,卻可能製造出更多的蚊子建設。更別說,南歐諸國債台高築,償還舊債猶有困難,要向誰舉新債擴大公共支出?

撙節聯盟則反擊,南歐諸國已體認到削減赤字、健全財政的重要性,現階段只是黎明前的黑暗,改革陣痛終究會迎來美好的果實,如果現在半途而廢,歐元區勢將向下沉淪。問題是,撙節聯盟的政治優勢正在流失,梅克爾現在就算願意賭上政治生命,翻修歐元區的運作機制,進而促成關鍵性的「財政聯盟」,恐怕為時已晚。換言之,歐元區經過3年瞻前顧後的蹉跎,已經將自身逼到了哈姆雷特式的兩難困境!

歐元區進退失據,已成全球經濟的不定時炸彈。對台灣而言,此一客觀變數並非操之在我,只能隨機應變,但歐元區的興衰教訓,朝野卻應時時引以為鑑:

一、福利易放難收:歐洲是稅負沉重的福利國家,民眾習於國家的照顧,一旦福利被剝奪,便怨天尤人,以選票相脅。台灣雖也是萬萬稅的國度,但民眾繳的稅沒有歐洲多,政客開的福利支票規模卻迭向歐洲看齊,長此以往,收支失衡益形惡化,政治穩定度與經濟競爭力將一代不如一代。因此,選民可以短視,政治人物卻不可以!

二、債留子孫,代怨叢生:誠然,這一代年輕人的成長環境,比上一代優渥,惟正因為「先甘」,就更不能面對「後苦」的現實。於是,跨世代的思想與競爭衝突與日俱增。舊世代在職場上延退,阻擋了新世代就職與晉升的速度;年輕人領外勞水準的薪資,卻背負了歐元區等級的負債,前景混沌,價值崩壞,世代對立若無法適時化解,勢將演變成社會發展的絆腳石。因此,為政者不能不正視年輕世代「懷憂喪志」的破壞性。

三、富裕層大逃離,公平正義難以實現:人急造反、狗急跳牆。從美國、日本到歐洲,都有意透過增收富人稅以填補赤字黑洞,結果卻引發富裕層大逃離。論者可以大罵富人自私、不愛國,但有錢人就是跟你想得不一樣,全球化又助長了富裕層的「無祖國性」。因此,執政者訴求公平正義,除了製造更多的仇富情緒,恐無助於縮小貧富差距,唯有跳脫二元對立框架,因勢「利」導,才能開創「富民」的積極性,進而發揮取富濟貧的作用。

四、忽視癥結,治絲益棼:希臘引爆歐債危機,也暴露了歐元區「先天不良」(未設計退場機制)與「後天失調」(未組成財政聯盟)的雙重結構性弊端,但以德、法為主的歐元區高層卻採取治標不治本的對策,錯失正本清源的黃金時機。因此,矢志讓國家脫胎換骨的政治領導人千萬要慎始,才能正其本而萬物理,切勿心存僥倖,以致失之毫釐,差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