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首之亂,揭示了香港之死,因為香港並無「政治人才」。唐梁之爭,陷於死局,本來憑民意與舞台技巧,梁振英大勝,但為何一個處心積慮想做特首的人物,在中環商界人緣如此之差?既然選舉委員會只有一千二百人,這千二人,就是唐梁兵家必爭的票源,也就是說:只要誰早廣種人脈,這一千二百人就是誰的政黨。

梁振英在「小圈子政黨」裡沒有足夠的針線,但在圈外的民望卻如織似錦,就「打亂了中央部署」,介入中國十八大之前的權力鬥爭。梁在二十年來予人的印象是「黨的馴服工具」,這一次卻不按劇本衝撞,難怪工商界認定這個人「看不透」。看不透,到底是從政的優點還是缺點,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香港沒有政治人才:唐翻車入閘,曾特首也被揭發與富豪及江湖人士酬酢,這是特區十五年來這種制度必然的產物。「英國人做得到的,中國人做不到」,設想今日仍是英國人派總督來,首先,人家下議院六百五十名議員,閉上眼睛亂點一個,空降香港做港督,都必比香港任何人稱職。一九九二年,馬卓安辭退
衞奕信,只有幾個月,英國派何人來接替舉棋不定,傳聞有工黨前外相歐文、皇儲查理斯,最後才決定彭定康。
那時何嘗有「三人競逐、醜聞鬥爆」?首先,港督這個文官的職位對於英國的人才,不但是雞肋,而且派駐遠東,對於英國的精英,形同流放,甚為委屈,只有對於香港人,不論中環還是北角之爭,做特首如同光宗耀祖。英國人把外放歐洲以外的國家,視同蠻荒探險,偶爾有旅行家萊佛士之發現新加坡、義律發現香港、萊特( Francis Light)發現馬來亞的檳城,對於英倫祖家,只是幾個特立獨行的怪癖之士在五洲四洋撒野,為帝國撈回來的獎品,像一隻貓叼來幾隻老鼠,獻到維多利亞女皇殿前以博一粲。這些孤獨的旅行家,本身就是才智勇氣縱橫之士,讀過羅馬史和莎劇,應付土著蠻荒,略施分化的小計,四兩千斤,游刃有餘。
今日的香港「港人治港」,不論是大陸欽點還是市民普選,先天是小格局、小家氣、小人才。所謂「小人才」,不是他們不是「人才」,而是出身金融管理、生意世家,不論如何白手興家,總缺少了一層重大的歷煉,也就是說從來沒鍍過金。


這是二十世紀的精英人才把自己真認同為「中國人」的後果,中國絕對不容人才,不論哪一個政權。到人家美國 NBA出了個台裔的林書豪,中國人又紛紛爭把臉兒貼屁股,這邊叫人回中國效力,那邊又強調他是台灣人,如此蓋世的無恥,連來訪的美國參議員也當面不客氣駁斥馬英九——也是連帶向中國的網民搧一巴掌——林書豪是美國人。意思是:你們死了這條心,臭罌出臭草,林書豪雖然是黃皮膚,卻是美國文化基因培養出來的,不要來認親認戚。美國人把無數伸過來拉扯衫尾的中國人的手撥開,國際笑話,豈不又添一樁?

大陸的水稻、棉花、大豆,可以經美國的農作物專家「基因改良」,但中國的「政治人才」,永遠不可能改造。胡適的骨灰撒向台海,葉公超墓木已拱,在歷史的夕陽裡,豈不足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