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8月6日星期一

《近代中國史綱上》郭廷以: 第三章 內部動亂(上)(一八五〇至一八六〇)



第一節 太平軍的興起

  一、鴉片戰爭與內潰的加劇

  嘉慶一朝,幾乎始終是在變亂中,道光前期仍時有騷動。今文學家龔自珍深感世俗之壞,貧富不齊,憤怨不祥之氣,鬱於天地之間,必至發於兵燹,清的治權可能難保。不久中英戰爭發生,中國一敗再敗,有心人愈察覺到今後的內在危機。一八四一年,廣東按察使王廷蘭說中國將一蹶不振,從此不僅為外邦所輕,更恐無賴匪徒漸生心於內地。一八四二年,浙江巡撫劉韻珂說,人情震動,不逞之徒乘機起事。湖南儒生劉蓉說,奸宄之徒,羅布環伺,「外夷之烽燧未銷,而海內之干戈已起【註:一八四二年初,湖北崇陽鍾人杰戕官據城,建號稱王。是年廣西、湖南、河南、山東、安徽、浙江、江西、雲南均有動亂】。」南京和議後,劉韻珂復指出各省通商,煙禁大開,漏銀更多,國用民用俱絕,兵無鬥志,民有亂心,以英兵內犯為可喜。給事中董宗遠指出軍興三年,上下交病,民窮財盡,殆不可支,亂民自此生心,小則拒捕抗官,大則揭竿而起。史學家夏燮指出外洋商貨無限制的輸入,利權悉為英人所操,人民衣食之源將竭。

  民窮財盡非一朝一夕之故,鴉片戰爭更使加劇。廣東、浙江、江蘇為主要戰場,廣東商民捐餉助銀,官吏征夫、徵糧,追呼日迫,道殣相望。浙江民戶半數流離,半數觀望,地丁漕糧不能催納。江蘇負荷一向獨重,戰後漕糧每米一石,浮收多至三石,地丁每銀一兩收錢多至四五千文【註:銀一兩約值一千八百文】,如不遵勒索,即誣以罪名,橫加摧辱。富庶如蘇州、松江兩府,竟有以所得不敷完納,棄田不顧者。致成此種現象,與急付對英賠款當然有關。第一批六百萬元,出自江浙省庫,只是借撥,仍須於捐輸項下歸還。其餘一千五百萬元,十分之八係由各省攤付,勒限追索。

  禁煙是由於銀荒,銀荒是由於銀漏。戰後鴉片大量進口,十年之間,每年自三萬箱增至六、七萬箱,值銀約五千萬兩,其他商品值銀二千萬兩,銀一兩自制錢一千八百文漲至二千餘文,米價反下跌一半,錢糧愈難完納。有謂「農之食煙者十之三,賈之食煙者十之六,兵之食煙者十之八,士之食煙者十之五,上至督撫僕隸之私,下至縣門輿台之賤,其食煙者十之八九」。雖不盡可信,以進口鴉片數量估計,加上國內的種植,全國食煙者恐在千萬上下。

  進口的其他商品,以洋布洋棉為要。初雖為數不巨,已使土布土棉遭受排擠。例如一八四五年,洋布洋棉已充積廈門,「民間之買洋布洋棉者,十室而九。由是江、浙之棉布不復暢銷,商人多不販運,而閩產之土布土棉,遂亦因之壅滯不能出口」。以往江南松江、太倉木棉梭布之利甲天下,今則洋布大行,價才當梭布三分之一,布市銷減大半,棉花花客大都折本,「商賈不行,生計路絀」。廣東順德一帶的斜紋布,利市原大,「自西洋以風火運機成布,舶至賤售,女工既停其半」,「洋織盛而土布衰」。土布土棉的市場既為洋布洋棉奪佔,農村自日益蕭條,始以東南各省為著,後則深入內地。

  就政治方面的影響來看,戰後政府的威信大喪,弱點暴露,以反清為職志的會黨自不會放過時機。耆英對英人撫綏,粵民則對英人抗拒,認為「官怕外夷,外夷怕百姓」,「能怕其官之所怕,則民浸浸乎玩官於股掌,外患彌而內患作」。加之廣州不再獨佔對外貿易之利,內地土產出口,外來洋貨內銷,取道粵北者日少,成千成萬以挑運、護運及開設旅店為業者,失了謀生之路【註:湘粵間的肩貨者,近十萬人,閩粵運茶者數千人,大多為會黨】。

  一八四三年起,粵、湘、桂三省變亂特多,如廣東香山的天地會,湖南武岡的饑民。一八四四年,湖南耒陽人民抗糧,包圍縣城,廣東亂者四起,省城附近明火劫掠。一八四五年,廣州府屬九縣天地會數萬,千百成群,持械戕官,擄官勒贖。湖南衡州有金丹、大道教之亂。一八四六年,桂東、湘南會黨屢次滋事,廣州焚掠案件仍然不絕。一八四七年,雷再浩領導的湘、桂間的教黨,數敗官軍。廣西天地會響應,圍攻平樂府城,各地土匪紛起,南寧等四府道路阻隔。「不獨流賊、土賊,即團練亦賊。到處裹脅,轉移無定,散而復聚,或旋起旋滅,或附外匪大股,是為流賊。逼脅村民,招納亡命,負隅抗拒,少或數十人,多至數百、千人者是為土賊。」

  一八四八年,廣西亂事愈烈,與來自廣東的天地會聯合,北擾桂林,西擾潯州,以及賓州。一八四九年,廣東天地會張釗率大隊艇隻續至,掠梧州、平南、永安。另一首領張嘉祥掠南寧、貴縣。柳州、桂林及武宣一帶尤稱猖獗。廣東北江及南路的若干縣城失守。湖南教黨李沅發攻陷新寧,湘、桂之交,所在蜂起,至一八五年方定。同時廣東肇慶被圍,南路官軍一再失利,北路天地會擊敗官軍後,侵入廣西,廣西全省十一府,八府幾盡為天地會(堂匪)所據,洪秀全的正式舉事,亦在此時。

  二、洪秀全的反清運動

  洪秀全(一八一四至一八六四)為廣東花縣客家人,幼時讀過九年私塾,頗有才氣,十八歲設館授徒。一如其他知識分子,亦思由科考獵取功名富貴,兩赴廣州應試不售。一八三七年,復告落第,心理上受了打擊,大病三十餘日。病後自言天使接他升天,天父上帝命他斬除妖魔,拯救世人,天兄基督一力相助。在此之前,他在廣州得到一本小書,叫作《勸世良言》,係基督教徒梁發節引基督教聖經並解說教義所成。一連三次科場失意,洪秀全於憤恚之餘,因有異志,新得的一些宗教觀念,大可利用,於是捏造出一個升天故事。但是此後七年,並未見他有何實際行動,且又兩次赴考。

  花縣鄰近廣州,鴉片戰爭期間,廣州文武惶恐失措,官兵怯懦畏戰,信奉上帝的數千英兵蹂躪沿海、長江,所向無敵,清廷俯首屈服。此種種現象,縱非他所目睹,要必有所聞,認為大好時機已至。一八四三年,即戰後的第二年,他再細讀《勸世良言》,愈感書中所說和他虛構的升天神話,若合符節,他確是受命於天的真命天子,《勸世良言》是上帝賜他的「天書」。遂創「拜上帝會」。他的最早同志是他的同里、同窗、同屬客家、同是塾師、果毅善謀的馮雲山。他們毀除了孔子的木主,為鄉里不容,花縣亦非謀大事之地。一八四四年,洪、馮出遊廣州附近各縣及粵北瑤區,再去廣西貴縣,但是信從的人不多,洪回花縣,馮轉往貴縣東北的桂平。

  洪秀全家居二年,從事宗教政治著述,說是天下凡間,實為一家,男盡兄弟,女盡姊妹,上帝生養人、保佑人,為一切恩典所自出。蛇魔閻羅妖均為怪誕謊言,二千年來為所迷惑,犯了「反天」大罪。如今「亂極則治,暗極則光,天之道也,於今夜退而日昇矣」。行上帝的真道,使亂世變為公平正直之世,共享太平。「生前皇上帝看顧,死後魂升天堂,永遠在天享福」;否則變成妖徒鬼卒,「生前惹鬼纏,死後惹鬼棍,永遠在地獄受苦」。又制訂「十天條」,勸人敬拜上帝、不拜邪神、不妄題上帝之名、七日禮拜、孝順父母、不殺人害人、不奸邪淫亂、不偷竊搶劫、不講謊話、不起貪心。

  文字上他未直接反清,言論間則予痛詆。論及時事,慷慨激昂,恨中國無人,「以十八省之大,受制於滿洲三省,以五萬萬兆之華人,受制於數百萬之韃虜,誠足為恥為辱之甚者。兼之每年化中國之金錢千萬為煙土,收華民之脂膏數百萬為花粉。一年如是,年年如是,至今二百年,中國之民,富者安得不貧,貧者安能守法」。一八四七年,他到廣州,與美國浸禮會教士羅孝全(IJ Roberts)相處約四個月,詳覽《舊約》,然後重去廣西。

  同一時期,馮雲山在廣西桂平紫荊山已有了驚人成就。紫荊山界於桂平、平南、武宣、象州交界,深林密箐,聚集了不少廣東墾民。在這個有利的地區,三年之間,馮雲山奠定了拜上帝會的基本力量。桂平信徒有二千,附近州縣亦各有黨眾,楊秀清、韋正(昌輝)、蕭朝貴、石達開、秦日綱、胡以晃俱在其內。

  洪秀全再西來之時,廣西四境騷然,散則為民,聚則為寇,每股各有頭目,拜上帝會的活動益力,謂「劫運將興,惟拜上帝會可免」。「十家中或有三五家肯從,或十家八家肯從;亦有讀書明白之士子不從,從者俱是農夫窮苦之家。」洪秀全率之搗毀象州神像,張貼「天條」,「觀者如堵,州官不敢與較」。「遠近傳開,信徒愈眾」,引起了地方士紳與拜上帝會的衝突。一八四七至一八四八年之交,馮雲山兩次為團練所捕。桂平知縣受了賄賂,謂馮並無為匪不法情事,僅命遞回原籍,中途又折返紫荊山。洪於馮被捕後,親去廣東,設法營救。馮脫釋後,追踪而至,第二年,兩人又同回廣西。

  在馮被捕及洪、馮均去廣東時期,拜上帝會一時失去重心,黨眾恐惶動搖,楊秀清、蕭朝貴分別假託天父、天兄下凡,教導鎮懾。楊為種山燒炭工人,富於智略,蕭為自耕而食的農民,勇敢善鬥。一八四九年,洪秀全自粵歸來,證實天兄、天父下凡為真。因為見過天父、天兄,又係天父之子,天兄之弟,最有作證的資格,承認了楊、蕭的地位,更可證明他之升天為真。從此楊成了上帝的代言人,蕭成了耶穌基督的代言人。楊最「奸譎」,不時藉天父下凡來提高自己的權威,與洪秀全並稱。

  三、新王朝的創建

  自拜上帝會創建以來,七年之間,洪秀全、馮雲山積極宣傳組織。時廣西鼎沸,官軍無月不損兵折將,民間盛傳辛亥年(一八五二)為「清盡明復」之歲。一八五年二月,道光帝卒,謠言愈熾,拜上帝會的煽惑愈力,往往一人入會,舉家同來。入會者須將財物田產變賣歸公,不許私蓄,並予以軍事組織,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各置伍長、兩司馬、卒長、旅帥、師帥、軍帥。軍帥之上為監軍、總制、將軍、指揮、檢點、丞相、主將、軍師。

  一八五年七月,拜上帝會號召各地黨眾,前來桂平金田「團營」。為避開官方的注意,洪秀全、馮雲山匿居平南,楊秀清佯作耳聾口啞。拜上帝會的總部設於金田韋正家,首先率眾而來的為貴縣石達開。十一月各方至者漸多,楊秀清開始軍事行動。進向平南,擊敗清軍,會合洪秀全、馮雲山返回金田,又獲得一次勝利。一八五一年一月十一日(道光二十年十二月初十日),洪秀全實行建號「太平天國」,稱「天王」【註:登極在三月】。楊秀清、蕭朝貴、馮雲山、韋正、石達開分任中、前、後、左、右軍主將,眾約萬人,能戰者約二、三千,包括女營。

  拜上帝會的組織精神,與天地會頗有相通之處,反清是共同目標。天地會有潛在勢力,洪秀全希望收為己用,來歸者不少,敵對者亦多,一以他們不習於拜上帝會的嚴格條規;二是彼此的政治、宗教主張不合。天地會以復明為號召,洪秀全要建立自己的王朝,天地會所奉的是五祖,洪秀全只許拜天父上帝,視五祖為妖魔。

  約略言之,太平軍的成員,就其領導人物來看,有失意而有野心的知識分子,如洪秀全、馮雲山;有境遇逆嗇的工農,如楊秀清、蕭朝貴;有家本素封,通曉詩書的紳士地主,如韋正、石達開、胡以晃;秦日綱則曾充鄉勇。至其下級,農工之外,有挑夫、船夫、商販、散兵、游勇、海盜。如以籍貫說,太平軍上下,幾盡屬兩粵之人,而以廣西為多,客家的地位頗為重要。

  北京之於廣西實情,並不了了。廣西巡撫的奏報,從未提及拜上帝會。一八五年九月,以天地會逼近桂林省垣,始命兩廣總督徐廣縉前往剿辦,調向榮為廣西提督。徐忙於應付廣東之亂,無暇分身,因起用林則徐為欽差大臣。林中途病卒,改以前兩江總督李星沅繼任,前湖廣總督周天爵為廣西巡撫。所重視的為「堂匪」。十一月以後,始注意到拜上帝會。一八五一年一月,洪秀全、楊秀清大破黔軍於桂平,進據平南大黃江口,李星沅知為心腹之患,決厚集兵力,聚而殲之。經月餘的部署,又一戰而敗。

  太平軍有其宗教信仰,行軍秋毫無犯,臨陣各遵約束,成為一支意志堅定,團結強固,而又得人民擁護的武力。戰略取主動,初則「極力固守,養鋒蓄銳,不與官兵戰,相持日久,覷官兵稍懈,一朝突出,如山移海湧,莫之能禦」。清軍將帥不和,互相推諉,赴援之師,素不相習,號令不一,畏縮不前。周天爵曾就雙方情況作一比較,謂「賊愈戰愈多,而我兵愈戰愈怯。賊凶悍有力,非烏合之眾。彼方紀律嚴明,而我軍則毫無紀律,退易進難」。「賊又吃迷藥,受創不知,死而後已」,官軍以為「賊有邪術」,心惶膽怯。「賊用兵全是洋人之法」,剽忽深沉。官兵紮營之處,各村盡是拜上帝會黨。所謂邪術即是宗教訓練,所謂洋人之法,是鴉片戰爭的餘悸猶在。李星沅自審巨荷難堪,奏請特簡統帥,加調援軍,否則全局殆不可問。

  一八五一年三月,太平軍自大黃江口回師武宣、象州,北趨桂林被阻,折返金田紫金山,遭清軍包圍。八月,突圍東出,間道北進,九月二十五日,佔領了第一座城池永安州,這是永久平安的好朕兆。時男女老幼約三萬餘人,能戰者約五千。在永安停留半年有餘,規劃設施漸臻完備。封楊秀清為東王,蕭朝貴為西王,馮雲山為南王,韋正為北王,分別管制東西南北各國。石達開為翼王,羽翼朝廷。天王稱萬歲,各王依次稱九千歲、八千歲、七千歲、六千歲、五千歲,秦日綱、胡以晃等封為丞相。天王是萬國真主,各王須受東王節制,權力不亞於天王。軍中分男營、女營。女將、女兵大都為客家瑤僮村媼,強而有力,赤足健步,裹頭持械,勇健過於男子。男女分別至嚴,不得共處。

  軍政部署之外,經濟控制是他們所重視的事。早期加入拜上帝會者,固然須將財物歸公,舉事後被裹脅者,於繳出財物後,尚須將房舍焚燒,以絕顧念,一心隨營。初入永安,天王詔令兵將,「凡一切殺妖取城所得金寶、綢帛、寶物等項,不得私藏,盡繳歸天朝聖庫,逆者議罪」。

  新王朝自須有新曆法,名曰「天曆」,一年三百六十六天,單月三十一日,雙月三十日,節氣固定,無吉凶宜忌、生剋休咎,實際是一個不中不西、亦陰亦陽的組合。每七天一禮拜,但日曜較西方所通行的早一日。仍用干支紀年紀日,而較中國所通行的亦早一日。

  最足以代表太平天國的精神的是以楊秀清、蕭朝貴的名義於一八五二年六月所發布的三篇文告。於此可以充分認識太平天國的宗教理論、民族主義、政治號召。其所以由楊、蕭出名,是因為他們分別代表天父、天兄。一篇為《奉天討胡檄布四方諭》,旨在申明民族大義,痛斥滿洲無道,文字淋漓雄健,極富煽動性,係對「讀書知古」之士而發。大意說:天下為上帝之天下,滿洲為胡虜妖人,肆毒混亂,改變中國形象,衣冠言語,玷辱中國女子,脅制中國男子,水旱不恤,貪污朘削。以中國五千餘萬之眾,受制於滿洲十萬,可謂奇恥。現在皇天震怒,命天王掃除妖孽,廓清中夏,「興復久淪之境土,頂起上帝之綱常」,希望大家「同力戮力,掃蕩胡塵」,「同享太平之樂」。另兩篇神教的意義特濃,詞意較為通俗。一篇係對「凡民、團勇」說法,謂「滿妖咸豐」為中國世仇,叛逆上帝,天所必誅,「爾等凡民亟早回頭,拜真神,……脫妖類,……得享天福」。團勇原指廣西的團練,謂「爾等壯丁,多是三合會黨,蓋思洪門歃血,實為同心同力滅清,未聞結義拜盟,而反北面於敵者也」。到了永安,準備傳檄中原,將這段文字改為「況爾四民人等,原是中國人民,須知天生真主,亟宜同心同力以滅妖」,含義就廣泛得多了。又云,「各省有志者萬殊之眾,名儒學士不少,英雄豪傑亦多,惟願各各起義,大振旌旗,報不共戴天之仇,共立勤王之勳」。一篇係對「誤幫妖胡自害中國」之人鼓煽,謂「上帝是爾親爺,……今上帝命天王誅妖……救人,應速丟魔鬼,歸親爺」,「擒斬妖胡頭目首級,親到天朝投降」,「有大大天爵天祿封賞」。

  四、直前北伐與回師西征

  太平軍佔有永安不久,即被圍困。清軍新統帥為賽尚阿,火器頗為猛烈。太平軍接濟不易,糧食火藥缺乏。一八五二年三月,貴縣礦工來援,洪秀全下令男女兵將全力突圍,大破清軍。攻桂林不下,繼續北進,南王馮雲山受傷而死,這是太平軍的一大損失。六月,入湖南,為江忠源的楚勇所敗,放棄順湘江而下的計劃,南佔道州,停留兩月,會黨二萬人響應。於是補益卒伍,增修戰具,聲勢驟張。旋佔郴州,又得三萬之眾。九月,西王蕭朝貴以輕兵倍道直襲長沙,中炮而亡,這是太平軍的又一損失。十月,洪、楊率主力十萬到達,一再猛攻,終未能下。十一月底,渡湘而西,擄船隻數千,東渡洞庭湖,佔領岳州,水陸兩路進向湖北。五個月前,武漢已發現太平天國的揭帖,足見其滲透之力。十二月二十二日,太平軍抵武昌城下,近十五萬人。先佔漢陽,繼佔漢口。一八五三年一月十二日,下武昌。這是太平軍佔領的第一個省會,亦是北伐的第一階段,但殺官兵,不傷百姓。在武昌留二十餘日,大事宣傳,名曰「講道理」。拜上帝者,男子入營,婦女歸入女館,財物悉歸聖庫;不拜上帝者,將金寶錢米交「進貢所」,照舊為民。

  長沙被圍後,清軍統帥易為徐廣縉。及太平軍進入湖北,清廷加派兩江總督陸建瀛及河南巡撫琦善為欽差大臣,分防江、皖及豫南,阻太平軍東下或北上。武昌失守,徐被革職拿問,改以向榮代之。一八五三年二月九日,太平軍放棄武漢三鎮,船隻萬餘,順江而東,號五十萬,清「文武棄城遠避,兵勇聞風先散」,太平軍連破九江、安慶、蕪湖,三月十九日,攻佔南京,駐防旗人二萬餘,幾同一燼。這是太平軍北伐的第二階段。計自出廣西以來,九個月間,軍行三千餘里,橫掃長江五省,兵力增至三十餘萬,被裹脅者,固然頗多,自願參加者亦屬不少。此固與其宗教政治宣傳有關,而其經濟軍事方略收效尤巨。自入湖南以來,「專虜城市,不但不虜鄉民,所過之處,以攫奪衣物散給貧者,散佈流言,謂將來概免租三年,鄉民……方幸賊來」。貧民忌恨富室,太平軍之來,害不及己,且甚有利,「賊未至,眾已離心,賊既至,則轉求快意」,爭先相迎。太平軍號令嚴,紀律肅,不許騷擾,初則禮賢下士,繼即施以威劫,人人伏首聽命。清軍擄劫姦淫,或見敵即潰,或觀望徘徊。太平軍以破竹之勢,所向披靡。

  攻取南京為太平軍的預定計劃,未出廣西之時,官軍每與之戰,動曰:「行將取江南矣,豈畏爾官軍乎?」楊秀清曾謂:「今日上策莫如舍粵不顧,直前衝擊,循江而略城堡,舍要害,專意金陵,而據為根本。然後遣將四出,分擾南北,即不成事,黃河以南,我可有也。」稱至金陵為登小天堂。金陵為明太祖驅逐胡元,光復華夏的基地,有其歷史意義,江南為財富之區,太平軍多飢寒之士,不論在心理上,物質上對他們均為莫大的鼓勵與引誘。據說有人認為應取河南為基地,楊秀清主張建都南京,改稱天京。為鞏固天京,並阻斷南北糧運,復佔鎮江、揚州,與天京鼎峙而三。其所以未再繼續東進,是由於志在華北與長江上游。

  太平天國的領袖對於定都南京的意見,似不甚一致。四十篇《建天京於金陵論》,或係奉楊秀清之命而撰,說明金陵的種種優點,大致不外城廓堅厚,倉庫充實,形勢虎踞龍蟠,風俗溫文敦厚,全就守勢立言。有人謂應乘摧枯拉朽之勢,一鼓而下北京,方為上策。楊秀清本其一貫主張,決定都南京與分擾南北並進。五月初,命天官副丞相林鳳祥,地官正丞相李開芳繼續北伐,春官正丞相胡以晃、夏官正丞相賴漢英回師西征。北伐軍仍採直前衝擊戰略,「師行間道,疾趨燕都,勿貪攻城掠地,靡時日」。西征軍志在收取長江上游,控有黃河以南。

  如果說洪、楊在軍事上犯有錯誤,則在未能厚集兵力,以事北伐。林、李所部有謂不過三千人,一說二萬人,總之,不夠強大。他們取道皖北,進入豫東,擬渡黃河。以清方已作預防,船隻盡撤北岸,不得已,轉而西向。攻開封未下,續行西進,至鄭州之西,渡河,入山西,東趨直隸,大破直隸總督軍,乘勝進逼保定。北京戒嚴,官民逃者三萬戶。以京畿援兵麋集,北伐軍折而東走,循運河北進,十月二十日,猛撲天津,兵力約三萬人。清軍決運河堤岸,太平軍為水所阻,與清軍暫成相持之勢。這是太平軍北伐的第三階段。計自南京出動,經行四千里,為時五個月,西至天津附近,距北京僅二百四十里。如自廣西算起,亦不過十五個月。

  一八五四年二月,北伐軍糧食已盡,天氣酷寒,手足潰爛凍斃者不少,為清軍僧格林沁所敗,被迫南退。時天京所派援軍正在北上途中,四月中旬,進入魯西北,終未能與南退的北伐軍會合。一八五五年五月,北伐軍全部消滅。

  北伐失敗的原因,一由於兵力不足,且為步卒,不利於平原戰,難敵僧格林沁的蒙古馬隊。二因南北語言隔閡,北人性較持重,附和者不多,不似在兩湖之時,從者動以萬計。以後太平軍未能再越黃河,清的根基得保。

  華北進軍末克收功,西征亦不得手。洪、楊之未能動員大軍北伐,原因之一可能是以為清的重兵已在長江下游受到牽制,但以輕兵疾進,即可提取燕都。原因之二,可能是天京城外有向榮的江南大營,揚州附近有琦善的江北大營,須留軍防衛。原因之三,可能是楊秀清預存一如不成事,仍可據有黃河以南之想。

  西征軍戰船上千,兵力當多過北伐軍。一八五三年六月,再佔安慶,胡以晃留守,賴漢英西入江西,圍攻南昌,江忠源督楚勇固拒,太平軍反攻無功。九月,撤圍北去,再佔九江,西入湖北,復佔漢陽、漢口,旋退鄂東。胡以晃的一支自安慶北上,翌年一月,佔領安徽的臨時省治廬州,巡撫江忠源敗死,皖北、皖南二十餘州縣悉為太平軍所有,成為今後太平天國的主要統治地區。

  一八五四年二月,太平軍捷於鄂東,三佔漢口、漢陽,一面圍困武昌,一面進向湖南,再佔岳州,繞越長沙,攻下湘潭。此時湖南新練的湘軍已經出動,太平軍遇到了勁敵。今後雙方的爭奪,全在長江上下。

  五、對外接觸

  自對外關係密切以來,中國的變亂已不僅是中國內部問題,亦為國際所關注。在華的外國教士與商人,認為太平軍係一新興勢力,或革命運動,對於他們的宗教尤感興趣,中國如成為一基督教國家,可大有裨益於通商傳教,他們的報導大都為同情的。至於外交官員,認為正可因利乘便,自清廷或太平天國方面取到更多的權利。上海英領事阿禮國(Rutherford Alcock),一再建議香港總督兼駐華公使文翰,主聯合法、美,援助清廷,保護長江、運河的交通,而以開放全部中國,與北京建立直接關係,鴉片合法為交換條件。這時上海道(蘇松太道),已僱葡萄牙划艇及英、美商船,上駛鎮江防堵,並請英、法領事派遣兵艦相助。文翰即調集軍艦,駛赴上海,相機行事。

  一八五三年二月,文翰到了上海,命阿禮國答覆上海道,關於派艦上援南京之事,應由兩江總督正式來文,將予以善意考慮,意思就是要先談妥條件。不久得知南京失守,態度轉變,再行通知上海道,除保護英人之外,不能以兵相助。為明瞭太平軍的實況,文翰先派翻譯密迪樂(Thomas Taylor Meadows),取道蘇州、常州西去調查。繼由阿禮國召開英僑會議,決招集義勇,成立協防委員會,幫助海軍防衛上海租界,美人亦參加此一組織。四月二十七日,文翰乘軍艦抵南京,由艦長費士班(EG Fishbourne)致書太平天國當局,謂「此來並非襄清打仗,係有事相商」。密迪樂攜書進城,見到北王韋正、翼王石達開,首言英使之來,在申明英國的中立,次詢對外人的意見,是否將進攻上海,願否接待英使。北王大談其宗教與天王的權力,即使英人幫助滿清,亦不足懼。天王為中國真主,亦為萬國真主,今後彼此可以相安,成為好友。第二天,文翰得東王回「諭」,以詞句倨傲,原件退回,並附南京條約一份,以示英國在華的權利。經天京派員解釋誤會,商定明日文翰上岸與東王相見。文翰恐禮節發生爭執,臨時婉謝,並自行照會,聲明英國並未以火輪船幫助滿洲官,亦不准其僱用英國商民船隻。「對於貴王與滿洲相敵,我英國情願兩不干預。」最後說:「聞貴王軍兵欲到蘇、松一帶,後至上海。時貴王之存心立意,欲與英國如何辦理之處,先願聞知。」可見他最注意的是太平軍今後對上海的行動,東王覆書說是:「天下本一家,四海皆兄弟。」「爾遠人願為藩屬,天下歡樂,天父、天兄亦歡樂。既忠心歸順,是以降旨爾頭人及眾兄弟,可隨意來天京,或效力、或通商,出入城門,均不禁阻,以順天意。另給聖書數種,欲求其真道,可以誦習之。」五月二日,文翰嚴詞駁覆,謂「來書言語無狀,不能理會。中國既准吾通商,則無論何人,有損我商務者,我國惟以兵戈從事」。當天英艦東去,過鎮江時,接太平軍守將羅大綱來書,願友好相處,勸英人勿助清兵,勿售鴉片。文翰覆函,聲明守局外之義,但未提及鴉片。羅為粵人,「賊中號為能者」,其應對遠較北王、東王為得體。

  經過此行,文翰認為太平軍實力強大,勢必成功,英國將來可能較易獲得權益,目前以採取中立政策,等待觀望為是。密迪樂對太平軍尤多好感,如果他們成功,不僅傳教通商可以推廣,中國亦可走上進步之途。江蘇巡撫對於文翰訪問南京,大為不安,照會上海英、美領事,「希念兩國通商和好已久,今商民被擾,貿易不通,且賊匪煙禁從嚴,一遇我國吸煙之人,無不殺害,統希速發火輪師船來江剿擊」。其後又說到南京太平軍船上載有各處挑選的「美女數千人」,「金銀數百萬」,如英、美火輪兵船前來,必可「獲此厚利」。一八五四年六月,文翰的繼任者包令(John Bowring),續派翻譯麥華陀(Walter H.MedhurstJr.)到南京視察,太平天國當局雖重申「萬國皆通商,天下之內兄弟也」之說,但仍持「天下萬國皆來降」的態度,否則便是妖魔。一八五五年一月,包令鑑於太平軍之勢不可侮,英國在近東牽於對俄軍事,無力東顧,佈告英人嚴守中立。

  天主教的法國對於接近新教的太平軍自始即乏好感。一八五三年十二月,法使布爾布隆自上海到南京,先派人進城,見到一位賴姓(漢英?)丞相,彼此均希望和好。數日後,布爾布隆與頂天侯秦日綱會晤,表示中立及對於在華天主教徒的關懷。他此行所得印象,大致尚佳,承認太平軍紀律嚴整,南京秩序安定。

  一八五三年五月,與洪秀全相識的美國教士羅孝全,自粵到滬,擬去南京,以道阻不果。六月,另一美國教士戴作士(Charles Taylor)在鎮江見過羅大綱,觀感頗好。一般美國商人多盼太平軍成功,美國駐華專使馬沙利(Humphrey Marshall)亦認為清朝將被推翻,有承認太平天國之意,他懷疑文翰想由太平天國方面取得長江的通商權,復恐俄人援助滿清,使中國變為保護國。為了美國的利益,最好是維持中國的完整,由各國共同要求北京,赦免亂黨、信仰自由、外人往來自由、開放長江,強制太平軍屈服,以免英、俄獲逞,中國遭受瓜分。大概是美國政府見於滿清的命運已不易挽救,列強又難一致,命他不要干預中國的內亂。

  美國政府給馬沙利的後任麥蓮(Robert McLane)的訓令是對中國內亂嚴守中立,如中國分裂為幾個政府,可分別與之接洽,建立外交關係。如清廷拒絕修改條約,即與太平軍談判。一八五四年五月,麥蓮抵上海,二十七日,乘軍艦至南京,派翻譯裨治文上岸接洽,二十八日由艦長布嘉南(FL Buchanan)發出照會,說是美國全權欲與太平天國丞相元帥互相照會。並稱美國人將於明日瞻望南門外的報恩寺塔。先由一位太平軍檢點「札諭」,命先禀明來意,遵守規令,方准出入遊看。繼由兩位丞相「札諭」,命「遵照禮制,禀奏東王」,天王為萬國真主,「准年年來貢」。五月三十日,布嘉南照覆,指責「來文言語,盡非友誼,並無尊重美國之辭,不得不暫止照會」。裨治文所得印象,是在軍法管制之下,太平天國轄境內秩序良好,違亂法紀的行為,立即受到處罰;鴉片受到嚴禁;人人皆有職務;衣食無虞,精神煥發;長江兩岸及湖北的糧米供給不斷,看來必定成功。麥蓮則認為太平軍態度傲慢,即使成功,對於外人並無利益。他對國務院報告,謂太平軍無統治能力,應改變對華政策,維持在清廷控制地區的和平與秩序,以便擴張商務,保持條約權利。麥蓮明白告訴兩江總督怡良,如允許修約,長江通商,即助中華平亂,為北京所拒。

  從太平天國與三國的交涉中,可見其外交拙劣,其自大或無知,較鴉片戰前的清廷實有過之,雖有「天下本一家,四海皆兄弟」之說,但必須承認天王的宗教與政治地位。

  六、北捻與南會

  捻與天地會之亂雖然已久,真正擴大而益加嚴重則在太平軍佔領南京之後。「捻」與「股」字意同,捻匪即股匪,由地方豪強,糾合結集,謂之「成捻」,橫行鄉里,以皖北為多。魯南失業的船夫、遊民,則以布匹分幅帕首,私相雄長,稱為「結幅」,名曰幅匪。十九世紀中期,淮河、黃河一再氾濫潰決,官吏不恤,饑民無以為食,成捻結幅的愈眾。太平軍北伐、西征,皖北秩序大亂,到處揭竿而起,分據寨、城、集、莊,棋列星羅,捻勢大熾。頭目不一,穎州、亳州兩屬以張洛行、龔得樹輩為首,皖、豫之交,以李昭壽為著。一八五五年亳州、蒙城之捻,推張洛行為盟主,以雉河集為根據地,旗分五色,眾至數十萬。但仍乏真正統一組織,只是在春秋二季,外出劫掠之時,始相集合,名曰「裝旗」。飽掠之後,負載而歸,「糧盡再出,有如貿易者」。一八五六年,張洛行佔領水陸要衝商賈輻輳的穎州三河尖,淮河南北,遍地皆捻。與太平軍相通,名義上多接受天王封號,實際上是「聽封不聽調」。

  遍布南方各省的天地會,亦乘勢大舉。一八五三年五月,福建的黃威佔領海澄、漳州、泉州、廈門,稱「大明漢軍元帥」。翌年,東入台灣,不久失敗。另一支佔領永春、德化、龍溪等縣,歷時五年。一八五三年九月,江南的天地會起於嘉定。九月七日,上海天地會的別支小刀會,由粵、閩人劉麗川、潘金珠等領導,一舉而佔縣城,數日之內,附近州縣俱為所陷。劉麗川具奏天王,請共取蘇、常。他初稱「大明國統理政教招討大元帥」,至是將大明國改為太平天國。南京以其仍敬邪神,吸食鴉片,未予認可。劉麗川因清軍的攻擊,僅能保有上海一隅,英、美、法復與為難,斷絕城內食用,最後法軍直接參戰,協助清軍,於一八五五年二月,奪回上海縣城,小刀會失敗。

  聲勢尤大的為廣東的天地會。一八五四年六月以後,東江、北江、西江遍地皆是,其中多為以往挑運貨物的工人及反英的團練。起於商業巨鎮佛山的陳開,建號「大成」,所部稱為「紅兵」,呼清軍曰「白兵」,分路包圍廣州,達半年之久。兩廣總督葉名琛肆意濫誅,被殺者七萬餘人,強半為無辜。清軍因得外國槍砲、火藥、糧米接濟,陳開未能攻下廣州,一八五五年,西入廣西,佔領桂平,直至一八六一年。其他各部(花旗),分於一八五五至一八五六年間北入湖南、江西,投歸石達開。

  倘使洪、楊對天地會能積極爭取,東結劉麗川,控有「倉庫」根本、北京性命所繫的江南,及糧源所出的上海,再利用時機,揮師南下,聯合湘、贛及廣東、福建的天地會,收取長江以南及濱海地區,及另外兩個通商口岸廣州、廈門,不僅可有廣大後方,並易獲得海外物資、武器,進可攻,退可守。究之實際,不無困難。太平軍為要攻奪北京,必須繼續北伐,為要穩定天京的地位,必須回師西征,同時又須對城外的江南大營警戒。上海小刀會舉事之日,正北伐軍深入山西,西征軍圍攻南昌之時,如再要東進,必先擊敗江南大營。北伐已不能動員大軍,這時更無此力量。至於南進,如西征順利,自可由湘、贛而下粵、閩,但結果被阻於南昌,失利於湘潭,遑言其他。捻首李昭壽曾一度來歸,中途背叛,張洛行屢次與太平軍聯合作戰,並無助於太平軍在北方的發展。自廣東北來的花旗(天地會),亦未能挽回太平軍晚期在贛、浙的失利。太平軍名將李秀成與捻及花旗合作最久,所部天地會最眾,曾說:「我天國之壞者,一是李昭壽,二是招得張洛行,三是招來廣東這幫兵害起,惹我天朝心變。……前起義到此,並未有害民之事,天下可知,害民者,實是這等人害也。」這是經驗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