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7月4日星期三

林和立 : 香港失控是中國巨變的前奏




從中南海的角度看,香港已開始失控,光是靠CEPA、自由行、人民幣業務等經濟優惠政策與愛國宣傳已蒙蔽不了港人追求民主與公義的良知。

相對於超過五十萬人上街的二零零三年,二零一二年可能是香港歷史更重要的分水嶺。零三年民憤沸騰多少與SARS與失業高企有關,而且中央的數管齊下,包括暫停“二十三條”立法、罷免董建華、與派糖政策起了力挽狂瀾的作用。一般港人接受了資深公務員治港模式,而且市民對所謂胡溫新政還有憧憬、對中央政府的信任度仍高。 

今年是香港七百萬人民智大開的一年。這從民眾對小圈子選舉鬧劇以及李旺陽冤案的強烈反應表露無遺。首先,港人看透了官商勾結的深層次弊病,它不但造成貧富懸殊,而且蠶食公平競爭與法治等香港核心價值。除了他個人的諸多缺點外,唐英年民望下滑的主因是港人再不接受官商利益集團治港。梁振英未上任就陷入信任危機則說明港人不怕大聲地向阿爺與中聯辦治港說不。無論梁是否共產黨員,他獲得北京欽點跟他對中央的絕對忠誠是分不開的。雖然香港與內地的經濟已高度融合,但港人不會再因為經濟利益而放棄自己的政治與民主權利!

但最令北京震驚的是港人、尤其是八十後充分瞭解到中港兩地民主發展互動的重要性:大陸一天滯留在一黨專政的封建死胡同,則香港只能有假民主。去年年底港人對廣東汕尾烏坎村“造反事件”的關注與投入是空前的,而二萬五千人為“六四鐵漢”李旺陽到中聯辦示威更出乎中南海意料之外!儘管“愛國教育”在香港進行得如火如荼,最新的民意調查卻顯示港人對中央的信任程度跌到回歸後最低點!

由於歷史與文化的關係,中國人是個相當溫順、服從性高、重實惠輕原則的民族,說得不好聽就是國人“奴性”強而且傾向明哲保身:誰都搶著當“適時務的俊傑”,但願意為理想獻頭顱的寥寥可數。曾經因為愛國熱忱坐過一千多天冤獄的程翔老兄在上月一個在港舉行的《毛澤東在當代中國的意義與用途》的國際會議上提出,今天之所以還有這麼多中國人崇拜老毛與信奉毛澤東主義,除了歸咎中共的愚民政策外,中國人是否真的缺乏“民主DNA”?

但今年港人經歷過的一連串扣人心弦的事件卻顯示,雖然一黨專政還在神州肆虐,中國還有成千上萬異見人士受到迫害,但中國人的DNA正在蛻變。從香港人今年的異常表現就可以看到整個中國天雨欲來,時鐘擺動的規律開始轉變,一個新時代馬上要誕生。香港自從十九世紀末便是中國時移世易的寒暑表兼催化劑,孫中山先生選擇在香港搞革命便是看到香江的反傳統、“跳出箱子動腦筋”的土壤。香港式思維從辛亥革命一直到今天無時無刻都影響著全中國,甚至在關鍵時刻發揮指點江山的破冰作用!而在互聯網、微博時代,思潮傳播與發酵的效應何止以幾何速度遞增?

我們從這次胡錦濤訪港的安排便可以看出中南海對香港人的良知啟動與民主訴求如何怕得要死!胡總來港前幾天駐港解放軍部隊的裝甲車直闖市區,而且胡在港的第一個項目就到石崗檢閱駐港部隊。胡以中共中央軍委主席的身份向港人發報的警告是:香港的“反中亂港顛覆分子”不收斂的話,大陸會毫不猶豫出動坦克平暴!胡總在港出席活動時表情凝重、臉色綁緊;可憐的是除了重提“和諧穩定”等老掉牙的口號外,這位馬上要卸任的總書記沒有回應幾十萬上街民眾的卑微要求。

現在北京唯一可以做的是防止香港的思潮洪流擁向神州。但二十一世紀的“竹幕”頂得住澎拜的新思維嗎?每年越來越多大陸年輕人參加“六四”燭光晚會,他們除了自由行的遊客外,還包括眾多在香港大專院校讀書的大陸學生;這些新一代民主粉絲呼吸了香港的自由空氣後,正通過微博等工具把民主資訊席捲神州。走在中國民主運動前列的維權律師雖然多半來不了香港,但他們通過不同管道跟香港法律界與泛民主組織交流,並已通過香港與西方司法與議會人士構建緊密的關係。

當然,香港人在不要妄自菲薄之餘亦不可夜郎自大。大陸自身的劃時代變革亦已經起航。不要小覷那一年超過十五萬起的“群眾事件”,這些“搞事分子”雖然不少是烏合之眾,而且似乎缺乏跨地區網路,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現代的火炬就是互聯網:它正照耀著教育水準與人權意識不斷提高的億萬蟻民的未來。中港評論界已指出大陸的維穩費自二零一一年開始超過解放軍的預算,但更重要的是,中共的精英清楚知道這些警察國家的嚴酷手段只可以維繫一時的片面穩定。因為民心已失,大勢已去,乘載共產黨這殘缺不堪的九十一年老店的棺木只欠數口釘子而已!之所以無論薄熙來或習近平的親屬都把超過數十億人民幣家財大部分轉移到國外,而且中共泰半高幹的兒女亦已取得西方國家的居留權。

問題不是改朝換代、乾坤挪移的大爆發會不會發生,問題是具體的時機而已。當然,歷史有其邏輯性、必然性與偶然性。例如去年的北非與阿拉伯之春的第一炮發生在突尼西亞,而幾十萬人捨身鬧革命的導火線只不過是一起自殺事件:一位名為穆罕默德布瓦吉吉(Muhammad Al Bouazizi)的二十六歲失業大學畢業生在街頭做小買賣時被員警欺凌,穆罕默德在絕望之餘引火自焚。突尼西亞這個封建國度在一個月內便變天!

下一個民運鐵漢或維權律師的“被自殺”會不會在神州引發“穆罕默德布瓦吉吉效應”?香港數十萬人為李旺陽鳴冤是否已為祖國的兄弟姐妹起了示範作用?答案不一定馬上在水晶球裏找到。但可以肯定的是,當全中國數億人沖上街頭要求民主公義時,大部分中共高幹與太子們已乘坐一年多前預訂好的頭等艙機位往西方享受他們的富豪式移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