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6月11日星期一

盧峯:梁振英,你連反映民情也不敢?




昨天,記者問候任特首辦主管羅范椒芬女士,七月一日中央領導人來港主持回歸十五周年慶典時,梁振英先生會不會趁機會向領導人反映港人對李旺陽案的強烈關注。羅太回答說,記者不應為梁振英設立甚麼時間表,也不應教導他如何做事。
羅太言重了。梁振英先生貴為特首,又有羅太這樣「能幹」的大內總管替他出謀獻策,打點一切,其他人包括現任特首及他的政府都只能配合他的工作,不可能對梁先生指指點點或教他如何做事。至於前線記者更是無權無勇,只能就公眾關心的事向梁先生及他的代言人如羅太提問,根本不存在制訂甚麼時間表或教候任特首如何辦事的情況,羅太顯然是「諗多咗」或過慮了。

其實,羅太只要不讓護主之心蒙蔽了理智與人情,她就能明白記者的問題合情合理合時。首先,香港市民對內地民運人士李旺陽「被自殺」的案件反應非常強烈,街上網上報上悼念、抱不平的聲音不絕,星期天更有二萬多名市民冒着酷暑走上街頭,走到中聯辦門外為旺陽先生申寃。可以說,旺陽先生的寃案已引發香港社會廣泛關注,已成了當前市民最上心最在意的事。梁振英先生七月一日既就任特首,他自然有責任、有需要把市民的想法、關注如實向中央領導人反映。記者以此向羅太提問怎能算是為梁振英定時間表或教他做事呢?

此外,梁振英是極少數有機會直接跟中央領導人見面、對話的香港人,他當然更有責任反映市民的訴求。目前還不能確定哪一位中央領導人會來港,更不知道他的行程如何或會跟甚麼人見面。但從去年副總理李克強訪港時的陣勢看,作風強悍視民權如無物的警務處長曾偉雄肯定會進一步強化保安安排,肯定會進一步擴大核心保安圈,任何意圖接近領導人的示威人士都會立時被拘捕或抬走,任何人都可能被警員視為威脅領導人安全的黑影而被迅速帶走。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央領導人根本不可能聽到市民的聲音及訴求,根本不可能聽到市民為旺陽先生呼寃。梁振英作為特首,又能直接跟領導人會面及對話,他當然更有責任及必要反映民意,提出市民的關注。難道羅太不同意嗎?

更何況自旺陽先生的寃案曝光後,梁振英作為候任特首一直沒有表態,沒有評論,反而來個「十問十不應」,令市民既不解又納悶。為了弄清楚梁振英對事件的態度,為了搞明白他對寃案的看法,記者及傳媒自然想方設法向他及他的重要幕僚提問,看看他會不會有甚麼特別的做法或行動。這怎麼能說是教梁振英做事呢?

民運人士李旺陽先生離奇死亡的案件不但疑點重重,不但充滿了違法濫權的味道,更是對公民權利與尊嚴最赤裸裸的踐踏及蔑視。香港市民為旺陽先生呼寃,要求徹查,追究事件並不是要挑戰中央政府或甚麼人,並不是要為難誰,只是想問個明白,討個公道而已。梁振英七月一日後身為特首,成為中央與港人的橋樑,他為市民就寃案提出關注可說是責無旁貸的。若果連這樣基本的事也不懂做,不想做,那梁振英根本不配做特首,根本不應坐上這個位置。


 
絲絲世語:愛國人士忽如喪家犬

每當大陸發生一樁褻瀆人權人道之事,香港所謂「愛國愛港」人士就像遇到大災難似的,在記者前回避,在人群中躲閃,或由平日侃侃而談忽然變啞,或堆砌些歪理為「祖國」強辯。趙連海、艾未未、李旺陽事件均如是。

對這些「愛國愛港」人士來說,最大的不幸一是大陸這類事越來越頻繁,二是臨近選舉使他們不能對香港悲憤的洶湧民意完全不顧,於是有葉國謙的轉軚補鑊,從早前說不會去信人大,轉軚為會以個人名義去信人大,要求中央徹查。事實上很難相信他真的會寫信,又或者會寫得如何卑微惶恐。他願意把給人大的信公開嗎?
即使去信之事不是真的,但其他「愛國」人士敢公開說要寫信嗎?若有公開場合要表態,他們恐怕連不說幾句幫中共辯解的話也不敢,只好躲閃逃避如喪家犬。

李怡


利奧: 「不適宜」的特首

頻頻落區的下任特首梁振英同志周日又出席建制派政黨主辦的活動。梁同志願意與市民直接對話,其志可嘉;然而,當市民及記者三番四次問及他對於李旺陽事件看法的時候,他卻表示自己「不適宜公開評論」。

身為一港之首,竟然不適宜說良心話,那麼縱然他巧舌如簧又有何用?難道香港特首只適宜發表反對劉曉波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言論,只適宜發表出動防暴警察對付示威者的言論,卻絕不適宜評論一位壯士的離奇死亡?《基本法》第二十七條不是明文保障香港公民的言論自由嗎?為何梁同志還心有顧忌呢?他是不相信香港法制,還是不相信與生俱來的人權?抑或是他心中只記住《基本法》第二十三條,卻已經忘記了第二十七條?

只適宜奴顏與媚骨

梁同志用所謂「不適宜公開評論」的奇怪理由來搪塞公眾,實際上卻預示了香港越來越嚴重的自我思想審查。這種情況出現在特首身上尤其令人擔憂。上「梁」不正下樑歪,身為政府首腦卻自設「不適宜」討論的敏感問題及言論禁區;日後,教育局會否因此也把內地人權問題列為學生「不適宜」討論的課題呢?通訊事務管理局會否因此也把內地人權問題視為電視台及電台「不適宜」採訪報道的主題呢?保安局會否因此也把爭取內地人權視為香港民眾「不適宜」參與的活動呢?在諸多「不適宜」之外,唯一適宜的難道只有奴顏與媚骨嗎?而心中有那麼多「不適宜」的人,又是否適宜做特首呢?

如何保障言論自由

其實,我們也不能苛責梁同志。因為他將來還需要經常進京接受訓示,倘若現在胡言亂語,小則沒收回鄉證,大則以尋釁滋事罪判刑,特首就當不成了。已經失去言論自由的梁同志現在行事畏首畏尾、說話吞吞吐吐,在上任之後又如何能夠充份保障其他香港市民的言論自由,實在令人懷疑。他日,在香港「不適宜」做的事情會越來越多吧?

利奧 自由撰稿人



范克: 還要有多少個李旺陽

「我質疑,我不簽字!」憤怒的吶喊,不足以表達李旺玲失去哥哥的痛,無情的政權,再一次奪去了一條生命,一個至死仍決心追求自由民主的靈魂。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曾經在汶川地震過後於北川中學題字「多難興邦」,令一時的吹捧之聲蓋過了大江南北的救災工作。天災如此,中共建國至今,人禍又為十三億人的神州大地帶來了甚麼?

二十三年前,一群莘莘學子,於天安門前懷着悼念胡耀邦神情展開了救國救亡反官倒的八九民運,換來的就只有當局的鎮壓。學生被迫流亡,至今對於犧牲了的平民仍未有正式的傷亡數字可以確認。數年前的天災,汶川的大地震,由於「豆腐渣」工程而逝世的人數,我們無從得知。天災人禍,是否足以興邦?生而平等的每一條生命,在一個為了維護自己尊嚴的政權所作出的錯誤決定下,無辜地犧牲了,換來的除了悲憤,還有甚麼?

人類之所以會有歷史,就是為了可以以史為鑑,避免後繼者重複同樣的錯。可惜,這一個政權不惜竄改歷史,都要重複同樣的錯,一次又一次將人類的生存權利踐踏於腳下,埋沒事實的真相,甚至恐嚇那些知道真相的人,為的又是甚麼?

二十三年過去,香港十八萬的維園燭光,沒有為黑暗的中國帶來多少光明,反而由於六四事件的真相,李旺陽犧牲了。為了熄滅了追求自由民主的火種,這一個政權把一個近乎殘廢但意志不屈的人埋葬了。如今,你還會問為何要平反六四嗎?當再一次有生命因六四而逝世時,你還會問記着六四會否讓你有飯吃,會否讓你生活更好,會否讓你工作順利嗎?

每年的六四晚會,絕非舊調重彈,因為即使八九民運已成過去,當局打壓的力度從未放軟。監視、軟禁、勞改、流放、八九至今,多不勝數。被判罪者,又有哪一個不是因良心而被捕?又有哪一個不是因公義而犧牲?

在中國步向自由民主的路上,到底還會有多少個李旺陽出現,我們無法知道;但倘若我們不再堅持平反六四的道路,不把八九民運的真相繼續流傳開去,更多的寃案、更多的悲劇,只會繼續發生,甚至終有一天會到來這一片七百萬人的福地。在香港這一個尚有公義存在的地方,我們理應慶幸我們的城市不會出現行動不便但會自縊的奇怪事情。不過,這並不足夠,因為在中共收緊對香港管治的情況下,我們不反抗,就等於我們已被同化。

范克 自由撰稿人


陳也: 「設計」大國

李旺陽迅速被火化,毀屍滅跡,各地公安進一步威嚇異見人士,甚至說,受李旺陽之死啟發,已經設計了幾種比李旺陽更奇特的死法,專門對付異見者。

站着雙腳沒離地卻被定性為上吊自殺,還不算頭號「奇特」?當然,內地連蛋黃都能跳蹦蹦像彈丸回力球的,還有什麼「設計」不出來。這樣沾沾自喜、愛受啟發的民族,早已成為「設計」盛世大國了。崛起的「設計」強國,負責將國民「被自殺」的總設計師,近期忙於草擬,合法合理合情地將異見者和維權人士從滅聲,升級到滅口;從「被失蹤」,升級到「被上吊」;從對付健全人士,升級到殘虐傷病患者,設計出種種虐殺名堂,然後一律以自殺名之,再將屍體拐劫,大火一燒,還家屬一堆死灰。

負責「設計」李旺陽死狀的公安看守,視李旺陽為「作品」,「啟發」其他「同行」。維權、上訪,通通有機會「被設計」,死得「更奇特」。香港要成立文化局,中共早就有這種「設計文化」。「設計」綑綁窗邊絞着老百姓脖子的display,我們看到了;李旺陽那雙寧死不屈睜着的眼睛,也看到了。六四的鮮血,廿三年後,再次被看到了。


 
馬家輝: 窗外的自由

六月中旬的街頭不可以說不悶熱,沒有風,空氣靜止不動,空氣變成一團凝固的漿糊,人彷彿被牢牢困住,額上頸上背上都是濕答答的汗水,很想掙扎,卻又動彈不得,人多喧鬧,聲音隔着濃濁的空氣聽來模糊不清,像是被關閉在一個密封的鐵筒裏,有人在筒外執着一根木棍用力捶打鐵皮,咚咚咚,嗚嗚嗚,腦袋被敲得昏頭轉向,想吐。

必須承認有衝動轉身離開,早已買了電影票,但放棄,決定前來,沒料站不到五分鐘已受考驗。然而環顧四周被高高舉起的橫額與布條與標語,看見一張瘦削的臉龐,雙眼深陷,是如此地無助,「六月飛霜,還我旺陽」,眾人既為這男子而來,我也既為這男子而來,別人在,我怎麼可以離開?

於是堅持留下。呆等到隊伍開步,前行,空氣依然不動,但人動了,感受便好多了,原來堅持畢竟有效用。

六月當然沒有霜,卻有毛毛細雨,下下停停,抬頭望向天空,天色陰暗,雨粉或急或緩地飄落,倒真有幾分像霜。或像淚。

路上見,路上見到了不少熟人,六四七一都有來的那些熟人,此番臉容神色特別哀傷,或應該說是悲憤,所以口號也喊得特別響亮,昔日總是行路者多、呼喊者少,今天呢,則是邊行邊怒吼,似皆想把幾天以來透過閱讀和觀看新聞而被撩動的怒氣盡地宣洩,皆因人命關天、人死為大,不可不可不可兒戲。

新鬼煩寃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中國的不可思議於千年以後依舊說不完道不盡。逝者已逝,香港人於吶喊中於飛霜裏能做的是用腳步送他最後一程,自由在窗外,希望我們和他一起,終於有日看到。

 
明報社評: 市民挺身為李旺陽呼冤 警未靈活對應導致衝突

周日,萬計市民遊行到中聯辦,要求徹查湖南民運人士李旺陽死因真相,參與遊行市民之多超乎預期,但是警方未及時靈活因應,以致在西邊街和干諾道西出現人潮瓶頸,一度發生人車爭路景况,險象環生,場面混亂,警員五度施放胡椒噴霧。


以目前內地和香港的氛圍,預期中聯辦會繼續成為遊行集會對象,警方必須認真檢討前天發生衝突的原因,今後不但要在遊行前與主辦團體就人數估計和具體安排,保持緊密溝通,更要因應每次的遊行實况,靈活應變。警方對應的大原則應該是適當運用公權力,協助市民行使遊行集會示威的自由權利。

周日遊行沒有人故意搞事  警方對衝突須負主要責任

為李旺陽之死呼冤的遊行,由30多個團體發起,由於李旺陽出事之前,在港知名度極低,預期參加遊行人數較難估計,當日,警方說最多時約有5400人,主辦團體表示有2.5萬名市民參與,差距很大。不過,即使遊行人數出乎意料,最終以警民衝突收場,其實完全無必要,也可以避免。

過去,特區政府是市民遊行集會的主要對象,不過,近年本港內部事務,經常見到中聯辦的影子,例如插手選舉、政府倚賴中聯辦在立法會箍票等,加上愈來愈多內地維權人士遭到迫害,中聯辦已經成為市民遊行集會、表達訴求的熱門地點,按目前情况看來,中聯辦成為市民遊行集會對象的趨勢,將會持續下去。從中聯辦外的保安部署不斷加強,反映當局也看到這個趨勢,不過,當局的部署未以疏導為原則,反而着眼於防堵,致使近年涉及中聯辦的遊行集會,不少都發生警民衝突的不愉快場面。

以前日的遊行為例,據記者觀察,遊行出發前,參與市民已經迫爆遮打花園,按歷來警方處理大規模遊行,都採取潮水式管理,即讓遊行市民分段出發,使遊行隊伍不會堆塞在一起,即使許多市民選擇在中途加入,潮水式管理也可以起到紓緩作用。不過,周日在遮打花園,警方未採用潮水式管理,而是讓參加者一起出發,而中途加入市民又多,使得遊行隊伍一下子壯大起來。

另外,從維園出發到政府總部的遊行,都經軒尼詩道、夏慤道、皇后大道中等寬敞馬路,遊行市民即使衆多,警方只要開放部分行車線,遊行不會使往來交通中斷,歷來如是。不過,遊行到中聯辦的路線,部分馬路較狹窄,本已較容易造成擠塞,而前天遊行到中聯辦的人數,是歷來最多的一次,以現場實際環境,警方未及時靈活疏導,導致衝突與此有關。

過去,遊行演變至警民衝突,多數為個別團體故意搞事有關,與主辦團體無涉,周日的衝突,從現場環境看來,警方要負主要責任。當日,遊行隊伍由皇后大道西到達西邊街交界,由於人數太多,主辦團體要求警方開路,讓遊行隊伍使用,但是警方遲遲才落實,不少遊行市民因而鼓譟,開路後,隊伍沿西邊街到干諾道西,警方未封閉行車線讓隊伍通行,而是築起重重防線,要隊伍沿行人路走向中聯辦,但是行人路狹窄,根本不能疏導,導致遊行市民強行衝擊警方防線,有警員因而施放胡椒噴霧對付。

製造瓶頸是衝突誘因  中聯辦前花槽應拆除

遊行在香港並非新生事物,主辦團體和警方都會估計參加人數,並保持溝通,就警方而言,會就參加人數等因素,制訂應對方案;前日遊行參加人數之多,出乎主辦團體和警方的估計,警方未適時調整對策,是導致警民衝突的主要原因。當日亂象,只造成少數車輛一度受困,並未釀成意外流血事件,是不幸中之大幸。

即使當日遊行人數較預期多,但是遊行隊伍一定經過當局監察路面交通的系統,故此,警方不難知道隊伍的最新情况。事後,警方對示威區空間充裕下,參加者不願意進入、最終霸佔馬路表示遺憾,並批評示威者罔顧公衆秩序云云。從當日情况而言,並無特定遊行市民搞事,要求開路、甚至在行車線遊行,是大多數遊行市民的共同意願,警方不檢討執行僵化,反而怪責遊行市民,這種態度值得商榷。遊行集會示威是市民的基本權利,警方行使公權力,要協助市民運用好這些基本權利,而應付人潮,疏導是上策,防堵是下策,此乃歷來香港和平示威獲得稱頌的經驗總結所得,期望警方維護這個良好傳統。

另外,中聯辦外的花槽,使原本9米闊的行人路,縮窄得只有3米,加上警方鐵馬佈防之後,更只剩下1米多一點,使得人潮如海,卻塞在這個瓶頸之前,過去,不少警民衝突因此而發生。遊行市民只是想經過中聯辦門口,表達訴求,期望政府與中聯辦商討,拆除花槽,以消除遊行到中聯辦而導致警民衝突的其中一個誘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