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6月29日星期五

鄭希暄: (人生話語) 僭建門危機 公關拆解術



約一周前,候任特首梁振英(CY)被傳媒「踢爆」其山頂大宅有多處違規建築後,旋即觸發一場政治風波,但此時此刻,稍一處理不當,隨時演變成一場對CY個人威望和影響特區政府未來五年施政的超級政治龍捲風,因在「僭建門」爆發之前,先後發生兩件大事,李旺陽「被自殺」一案,以及CY被指強行打尖在立法會插入五司十四局政府重組架構方案,觸發部份港人對內地地方政府橫蠻霸道行為感到憎惡、不安,亦令部份港人對CY留下「專橫霸道」的負面印象。在李旺陽一事,CY礙於身份只能表現曖昧,但無論如何,這兩件事加上最新的「僭建門」,必定為七一遊行提供強力催化劑。

快刀斬亂麻撲火不示弱

在今次事件,CY再次向香港和公關從業員,展示其化解危機的技巧。CY必定心知此事十分嚴重,故於上周二事件還未全面升級之際,當晚即迅速拆除被指為僭建的建築物,此舉有三點好處;盡快拆除僭建物,予公眾一個「乾淨利落」、「辦事透明」的感覺;第二,速戰速決是公關顧問處理危機的慣常手法,防止小事發酵升級成為災難。

第三,迅速拆除僭建物,不給媒體任何實物拍攝,皆因照片、圖像和錄像有時較文字有更強震撼力、說服力。大家應該還記得今年二月特首選舉期間,新聞界出動吊臂車包圍唐英年僭建地下行宮的壯觀景象。這些景象每晚透過電視機熒光幕傳送到普羅家庭,將唐先生的僭建地下行宮事件,和一般香港人的距離拉近,牢牢印在他們腦裏,變成每一位港人的事,亦成為唐先生民望急速插水的轉捩點。前車可鑑,CY自然盡量避免重蹈Henry覆轍。

紙不能包火各處豎旗吸睛

後來到了上周五梁宅被「揭發」再有多處僭建後,CY明顯調校了策略,除了發動友好如前競選辦主席張震遠等走出來重複發聲、將事件定調為「疏忽」,「無心之失」,不涉誠信,避免媒體(繼而一般普羅大眾)將事件鎖定為一宗「有人存心隱瞞欺騙」來看待。

同時CY看似亦採取另一公關手段─視線轉移─遏止「僭建門」事件膨脹升級,例如連續就多個重要社會民生和經濟政策課題動作多多,包括宣佈扶貧委員會籌備小組組員名單,宣佈成立金融發展局籌備小組等,但畢竟這些都是CY競選時承諾要做的事。

謊言逐層剝落自責亦徒勞

可惜,CY多番失言,不幸地多次以似是而非的論點,試圖解釋事情始末,例如若家中有僭建就不會邀請新聞界,到了周末,這些都給泛民、社交網民和部份媒體藉口繼續將「僭建門」事件升溫,這可能解釋為何CY後來從「死不認錯」的死硬立場,退下來默作承認責任(我對自己好失望),但筆者截止執筆今天(周三),還未知道泛民、社交網民和部份媒體會否接納。

我從來認為,即使個人有神乎其技的政治公關化妝術,又有玩弄大眾媒體和催眠大眾的能力,公關畢竟始終有其局限,不可能長期在劣質東西的表面上貼上永久金箔,將其變成優質的物件,俗語謂「紙不能包火」,而表層金箔終有脫落的一天。因此要解決問題,大家終究是要把真相弄清楚,這才可釋取大家的疑惑,讓我套用一位電視界風雲人物早前的一句話,「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鄭希暄: (人生話語) 政治修辭技巧

上周,候任行政長官梁振英先生接受一份英文報章訪問時,回應維園十八萬人六四燭光集會時說:「I will not......I am not saying that I am not touched. I have no comment.

有媒體把這句英文各翻譯為「我不會……我不是說我不受感動。我不會作評論。」

梁先生這句話是採用了英語文法上所謂double negative(雙重否定)結構,即句子當中出現兩個「否定」的字眼,即兩個「不」。而近似double negative的另一種英文結構是Litotes(稱曲言法或間接肯定法),即用否定或負面的說法帶出肯定或正面的意思,反之亦然,常見的例子是:This is not uncommon(這不是罕見的),如果這不是稀有的,那麼就是普遍的。

double negative較為特別,我就試用這例句和大家討論:I don't think Miss A is not beautiful(我不認為她不漂亮)。邏輯上,說「我不認為A小姐是不漂亮」這句話的人是表示讚許,按理說話人若不贊成A小姐是不漂亮,他應該是持相反意思,即A小姐是漂亮,如基本數學計算原理,負負得正。

Double negative這英文句式,其實是一種修辭技巧,大多數人,尤其政治領袖和政客,在回答敏感、尷尬問題時,多採用double negative,用意是希望不給予他人有迴避問題之觀感,但同時讓受眾以為他們作出正面或積極的回應,希望藉此含糊混過,這如美國人經常說:When you say "Yes" but you really mean "no"。說到底,這不外是政治公關化妝技巧之一種。

採用double negative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想對敏感、尷尬問題作正面及肯定的回覆,或只想降低回覆的確定性(affirmation)或果斷性(assertiveness),好讓給予說話者他朝一日能夠否認曾作正面答覆的空間,例如若某人說:「I cannot say I oppose one-man-one-vote electoral system」,聽者很自然認為講者不反對一人一票的選舉制度,但若想深一層,講者表明不反對,可能並不等於他會支持,所以大家應當仔細解讀政客發出的每一個訊息是否隱藏暗碼或蓄意言非所指。

人類的語言和文字,除了是傳承歷史,文化和知識的載體外,也是人與人之間互動溝通的工具,但很可惜因人類機心重又複雜,不時污染和扭曲了語言和文字的原本純真的功能和作用,令語文變質,成為一件複雜、偽善,甚至具攻擊性的武器,怪不得中國歷史記載倉頡造字,驚天地,泣鬼神,而這亦解釋了《創世紀》中記載上帝在人類建造了巴別塔後,為何決定要擾亂人類的語言,令人類從此不再說同一語言。

語言文字的力量巨大,如果人類懂得善用它,可以造福世界;但如果語言文字淪為統治者鐵腕操控社會,箝制自由思想的工具,人類前景堪虞。


 
鄭希喧曾是梁振英多年的私人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