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作家協會副主席莫言獲頒諾貝爾文學獎,一時聲名大噪,紙貴洛陽。莫言著作馬上成為第一暢銷書,莫言故鄉舊居馬上獲當局鄭重修葺保存,莫言一冊手稿馬上價值一百二十萬元,莫言小說也馬上獲選為中學國文教材。
越是不懂文學的人,越是尊崇諾貝爾文學獎。孔子說:「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文學除了重視內容,還重視文字修養。而文字一經翻譯,就面目全非。即使是讀原文,外國人讀,也如霧裏看花,終隔一層。所以,英國莎士比亞獲英國人奉為第一文豪,俄國托爾斯泰卻視莎劇為「令人厭惡」的下流著作。中國李、杜詩篇,譯成英文,傳到英、美,根本沒有什麼人讀,更不要說和莎士比亞頡頏。
晉朝樂廣長於清談,卻不擅文詞,有一次要上表辭卻官職,就請潘岳捉刀。潘岳聽了他的意思,摛詞綜理,便成名篇。時人說:「若廣不假(借)岳之筆,岳不取廣之旨,無以成斯美也。」(《晉書.樂廣傳》)論文學,詞、旨缺一不可。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判,評審外國文學,文詞好醜哪裏能辨。
莫言的文字,擺脫不了現代漢語影響,時見冗長累贅,不中不西。例如《冰雪美人》有以下一句:「叔叔的名聲在故鄉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這「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當然是英文to reach a new high的變體。中文應說的是:「叔叔的名聲,在故鄉比前更響。」只是外國那些所謂漢學家,最多只會讀點中共式現代漢語,不可能懂得欣賞中文。
從前,中國文士,絕對不必外國推崇,才見馨香。晉朝左思作《三都賦》,最初不獲時譽,就請大學問家皇甫謐品題。皇甫謐大為稱許,為賦作序;文豪張華也讚道:「班張之流也(可以媲美班固、張衡的作品),使讀之者盡而有餘,久而更新(讀後餘味無窮)。」於是豪門富戶,競相傳寫,「洛陽為之紙貴」(《晉書.左思傳》)。
唐朝李白從四川初到京師,見文章聖手賀知章,示以《蜀道難》、《烏棲曲》等作品,賀知章讚歎說:「可以泣鬼神矣!」於是解下腰間金龜換酒,和李白對酌盡醉,李白「由是稱譽光赫」,即現代漢語所謂「名聲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本事詩.高逸》)。
中共政治局常務委員李長春認為,莫言得獎,「是中國文化繁榮的體現,是國力日盛的體現」。連文學作品都要西方門外漢品題才稱經典,這是文化繁榮、國力日盛還是崇外入骨,留待後人論斷好了。
古德明
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