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10月16日星期二

陶傑: 莫言欣賞




中國人要爭諾貝爾文學獎,像莫言一樣,作品主題和感覺,一定要西方的評委有共鳴。

什麼叫做共鳴?首先是文字「可翻譯」(Translatable)。莫言的文字,雖然有點嚕囌,但至少是Translatable的,像這一段,講中國女人的乳房,供「美國鬼子」撫摸:

「六姐的乳房,光滑柔潤,是用玉石雕成的,絕代的好寶貝,今夜就要落在這個粉臉上生着細毛的美國鬼子手裡,任他抓,隨他摸,由着他揉搓。六姐的乳房,潔白如粉團,內含兩包蜜,搜遍天涯海角難得的佳餚,今夜就要掉進牙齒雪白的美國鬼子嘴裏,供他啃,讓他啜,被他吸乾汁液變成兩張蒼白的皮。」

莫言的「丰乳肥臀」,當初是地攤上擺着寫給農民和勞工看的,所以用直接露骨的書名。這一段中國女人讓白人蹂躪的段落,對於中國農民讀者,除了性慾,還激起義和團的五毛式仇恨。但幾十年後,譯成英德法文,可以激起西方白人對東方女性的性獵奇想像。

以上段落,請香港的什麼明光社、中學校長、婦女團體認明:是西方白人頒授的諾貝爾文學獎作品,也是中國官方認可的「反映中國文化」的傑作,香港這伙道德塔利班的中國奴才,是不敢抗議投訴的。乖乖的Shut Up,對不?

不敢吧?這就好,那麼再欣賞一段:

「我的眼睛,像兩隻吸血的虻蟲,叮在了她的胸脯上。她高高的乳房,櫻桃般的乳尖,被白綢旗袍誇張地突出了。我的嘴巴裡蓄滿了酸溜溜的口水。我渴望着捧住它們,吮吸它們,就在那突出的地方,白綢紀錄下一片污漬,像是狗的涎沫。」

此等情色(Erotica),中國人只會認定的淫褻。確實,中國農民看了會即刻進茅廁打飛機,香港的明光社、婦女團體,讀過一點點西方文化研究的學者,也會怒指為「侮辱婦女」,但莫言的小說,譯成西方文字,許多婦女都會好Enjoy

這就是諾貝爾文學獎令許多中國人「嘴巴裡蓄滿了酸溜溜的口水」的原因,因為他們不明白這個世界。世界是西方文化主導的,朱自清的背影,冰心的母愛,或者中國詩人關起門來抒發的愛國,懷鄉,憂患,西方白人世界不感興趣。

但是莫言的小說,絕不是什麼「孔子學院」,揭露中國文化陰暗的壓抑,以血腥和「淫褻」手法呈現,洋人別有法眼,「解讀」出其中「弱勢百姓的人文關懷」。日本讀者,則當做江戶時代的春宮畫來看。中共則以「諾貝爾終於屈服了」,而認定摸乳房、啃乳頭,千刀萬剮的細緻描寫,即是「展示了中國的綜合國力」,所以諾貝爾評委,包括漢學家馬悅然,真是聰明絕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