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3月29日星期四

陶傑: 少了幾個閒角



大陸發生政變。北京、重慶、上海,三方互相虎視。因一名武夫出走美國領事館,重慶就有人悄悄跑到雲南去摸鎗,北京警覺,趁一場鴻門宴,拿下了人,又劍指上海。此刻幾根絃繃得緊,幾枝箭扣在絃上。英美文明國家的政府不吭聲,作壁上觀。

在中國歷史上慣見尋常,這是宿命,死人見血是不免的,只分別在會不會引發內戰,有幾多像飼料般的「老百姓」陪葬。

而這一次,不同的地方,是沒有中國「知識份子」插上一腿。沒有憂國憂民婆婆媽媽的文人,又想當「國師」,又當了殉葬品,以後史書上便少了許多無謂的啼哭,一場爭鬥,便乾淨利索了。

但是光緒、榮祿、西太后、袁世凱的劇本,還是在中國歷史的基因裏的。少了康有為、譚嗣同這等悲劇閒角,是因為中國的「知識份子」沒有了。很難想像,張藝謀、馮小剛之類,會是新一代的「六君子」。余秋雨和韓寒,也不會是。

沒有文戲,這就變成全武行了。中國的政變,京畿衞戍的提督固然重要,御林禁軍更重要。一九四八年,蔣中正下野,讓李宗仁做中華民國代總統。李宗仁是個弱智,很不喜歡職銜的一個「代」字,整天嘀咕:「為什麼不可以叫正總統?」總統府秘書長吳忠信提醒他:「你的衞兵都是蔣先生的人,還吵嚷什麼名份呢?」李宗仁聽了大悟,就不吵了。

中國的政變,一有文人參與就敗事,戊戌政變,袁世凱在天津,統領一支陸軍,約七千人。他上司榮祿,才是京畿司令,有三萬兵。
趁袁世凱來北京述職,譚嗣同夜晤,勸說袁世凱興兵勤王,護光緒而殺慈禧。袁世凱也有改革思想,但七千精兵,屯守天津,若是帶兵殺進北京,半路上榮祿就知道,他用一萬兵守着紫禁城,兩萬出城迎戰,袁軍全無勝算。

光緒在皇城,不必奉慈禧命,榮祿的兵馬可以先一舉擒下,很明顯,叫袁世凱軍事政變,毫無常識,只有榮祿變了心,方有勝算。

但譚嗣同已經喪失理智,如同瘋犬。袁世凱哪裏會做後世的張學良?向上司告密,以後的事不必贅述。

中國的「知識份子」天真幼稚,一九八九年的「六四」,又喜指點江山,嚕囌國是,是討厭的一羣。今天,又來了,好在沒了這等閒角,劇情懸疑緊湊了許多,真好,票房更有保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