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不變的前15年過去了,再過35年,「不變」將成歷史。
本文作者希望特區新領導班子為香港整體利益,
還港人以少點吵鬧多點思考的大環境,
引導教育制度重植作育英才的宗旨,
讓學生升學、就業都有學以致用的出路,
同時有個人人格和社會人格的健康培育。
一、
忝為《信報財經月刊》創辦人,筆者從主政崗位退役,少說已有十多年,談其過去,難盡全面;瞻望未來,恐怕有點不着邊際,要更富想像,而想像力是筆者的「弱項」。
因為載體不同、科技日新,香港傳媒生態在過去的十多二十年間,變得非常徹底。以資訊的受眾來說,傳播渠道的「多、快、好、省」,已達到順手拈來、費
用低廉甚至是近乎完全免費的地步,這種變化,可說是消費者的喜訊;然而在唾手可得的情況下,不顧後果地接收各方資訊,只會消耗時間體力而進益不大,這是為 何供人談助、遣人餘興的資訊已不大值錢,即使隨街派送亦未必人人笑納;要人掏腰包購買的報章書刊,內容必須具有特色,或派用場、或益世道、或利營生……,
總之不能人云亦云、聊備一格,那是何以專書有價,而刊物內容包羅萬象,往往亦會在網絡面前顯得非常貧乏而遭消費者遺棄。
當初辦一報一刊,同屬政治經濟性質而各有千秋。《信報》是掌握資訊、整理數據、推究理論和不同角度的分析;《信報財經月刊》是對經過過濾的時事作深入陳述和探討,以廣讀者見地並提供思考素材(food
for thought)為要旨。電子媒體普及後,數據傳遞迅速,日報對讀者的功能須經調整修訂才能抓住切時見用的立足點,而月刊只要保持內容精萃、水平夠高,當初的意旨大可不變。
二、
踏入第35年,《信月》在回歸前約20年是在香港經濟騰飛、政治待變的氣氛下經營;1997年後,「一國兩制、高度自治、港人治港和50年不變」,像個遮風擋雨的保護網,無論說它是維護港人權益的金鐘罩還是妨礙港政健全發展的大鳥籠,50年不變的前15年過去了,再過35年,「不變」將成歷史,早便有人問過,50年後怎麼辦?鄧小平當年的回答是:「50年後的事,誰管得了?」
香港已不是一個「誰管得了」的問題,因為2047年香港的人文風景,將是今人一步一腳印。
港人在特區管治下,很快便意識到「50年不變」,與其說是像個保護網或大鳥籠,毋寧像一個架子,放上去的東西不同了,觀感便不一樣。這個不變的架子還有35年便要作廢更換。讓人好奇的是,35年後,香港還剩下什麼須要放在「不變」的架子上?
持續30多年的經濟開放,讓中國國力突飛猛進,即使不是此消彼長,只要中國進步的步伐比香港快得多,香港作為自由港優勢的光環,便相對地不再那麼耀眼,香港一度賴以存活的工業製造,大量內移,當方國家經濟逐一失色,國際商貿被中國市場冒起而搶盡鋒頭,港商急轉彎,回頭「面向祖國」,十里洋場的背景並不足恃,港商的機會不比國內國外任何商人為多,遊目四顧無背靠了誰的安穩。「背靠祖國,面向世界」,聽起來十分中聽,在現實中卻並不真實,極其量是這裡的外國貨,因為沒有入口關稅而成了內地「先富起來」的大款購買「奢侈品」的中心。
內地活化產業須大量融資,香港憑前人留下的法治傳統和流通貨幣而成為中國最有效的「抽水機」,香港以最具「中國特色的資本市場」保持了國際金融重鎮的地位,雖然近年一而再地受到金融風暴衝擊、侵襲,尚因「遺風」未消而得保不失,但西方經濟深陷「先使未來沒有的錢」的黑洞,其所衍生的信貸危機,對香港金融業的進一步發展,是不易克服難以攀越的關卡。如果金融業這塊餅隨國際金融動盪而縮小,香港經濟難免有因而萎縮的牽連。
香港是活躍、安全的資金集散地,融資活動與投資回報,不能沒有關連;可是,這種關係並不「完美」!近年在港集資的企業,數不在少,但是隨後公布的業績卻與投資者的期望有重大的落差,即使業績不錯,其派息政策亦看不出公司有與股東分甘同味的傾向,很多吝嗇至不派息甚至長期不派息的情況,令長線投資變得無利可圖;短炒之風,因此愈來愈熾,投資者除非有搖身變為股市賭客的準備,否則便沒多少入市的誘因。股市不利個人參與,卻令所謂策略性機構投資者(當然亦有人視之為專業賭徒)更多生意,連同層出不窮的金融衍生工具,使金融資訊與有關知識的需求有增無減。可惜,香港的財金知識與研究水平只在庸俗化淺薄化的傳媒層面顯得興旺,深入研究的精煉工夫似未多見(香港學者在這方面亦沒多大建樹)。官方監管機構還在傳媒上高唱保障小投資者利益,以今日的股市環境看,何異於誘惑無知小子亦是過去筆者常說的「股蟻」進賭場!
港人的家庭實質收必,2009開始出現微下降,那是一個須予警惕的警號。足以穩健創富的私業愈來愈少,物業升值帶來的財富並不足恃,因為國際、國內的經濟波動令本地樓價極不穩定,這意味因地產有價,而產生的財富效應並不可靠;而本地暢旺的零售市道,更與來港的內地消費者多寡息息相關,而這方面的客源香港人無法揣測遑論控制,這等於說零售業盛衰亦極不穩定。在這種種局限下,赴內地謀生可以為年輕一代提供較多選擇,可是,香港可有提供普通話以外的一些基礎教育?學制「改三改四」,資助問題催生的「一條龍」,還有多少多少年的免費教育等等。這一切,到了今天,倒不如踏實地集合人才,致力於檢討、制定幼兒和中小學課程指引及提高教科書素質。只是中文一科,已有徹底改進的必要。
最令人憂心的是,回歸15年來,特區政府尤其是在曾蔭權主政期內,並未在鞏固香港經濟基礎上作出什麼實質的建樹,這令香港經濟易熱易冷的「單料銅煲」特質未變(在借來的時間管治借來的香港,英國人從來對香港沒有長期經營的打算,香港經濟基礎因而十分脆弱)。如此一來,一遇變故,不管源自國際或國內(如南海有事,如核廠站出事),香港的資金可於一夕間走清。如何防範這種情況的出現,有關各方怎能不慎思?
三、
事有本末,繁榮帶點虛火,穩定並不等同安定,那是不難理解,可以接受的偏差。自從成為中國特別行政區以來,香港如北京所願,經濟繁榮、社會穩定,大家都為平穩過渡而慶幸,卻為本土政治難以上軌道而不能釋懷。受過渡期中英爭拗的貽害,香港議政機制曾遭刻意扭曲,官場人事分親疏布陣,民主進程被故意阻撓,全屬於光天化日下有目共睹的低劣操控。這種有違公道的一時之計,豈是香港與中國融合的長遠之策?偏偏特區政府未能率先糾正弊端,反而變本加厲,公然以親疏有別為旨要,行事以爭勝之心代替謀求厚生之道,不智的取捨令人心鄙夷,社會價值觀念紊亂以至道德敗壞。負有監守正道責任的傳媒,由於既多且濫,同業競爭造成起哄容易冷靜難的環境,業界在不知不覺間便把已經不夠明智的人和事渲染吵鬧得更難堪、更粗野、更愚拙!香港要回復理性,傳媒與政府及教育工作者的責焦不相伯仲,都要有思想和懷抱!
最近的行政長官選舉,醜聞、艷事、惡毒、禍心、黑金,無一不涉,還來一個最認命、最服從建制規定,毫無爭位存心而偏要陪跑的「民主鬥士」插科打諢,箇中深淺,虛情真意,如噩夢魔魘,這一齣大戲,有不同派系的京官勢力幕後較勁;有香港要人變「豬」臉抛「狼」頭;有西方選舉的骯髒抹黑;有香港傳媒狗仔隊精神的無穢不扒;有諸事八卦的群眾街頭巷議,就是沒有看出「明天更好」的曲頭!港人動輒用上「核心價值」以助聲威,可是滿口人權法治須維護,民主自由要爭取,言論自由不可廢的同時,我們可曾考慮濫用借口之為害,是否認識法律也有所謂濫用法律程序的界限。享有人權的人怎能忽略其對別人權利的尊重,而有言論自由難道便等同可以口不擇言,口出狂言?
筆者絶不希望新一屆的特區領導班子以任何理由作大刀闊斧的政策改革,好大喜功而不能切實利眾厚生以致好心做壞事,那會重蹈董建華的覆轍。筆者亦不希望新的領導人為保安穩,在有權勢的圈子裡當「公關」,迷失自己掌權的取向,甚至沾惹貪腐之名。筆者希望新領導班子能夠實事求是,為香港整體利益,明智理性地踏出一小步,登上比較像樣的「公道」,還港人以少點吵鬧多點思考的大環境,把失衡的議政機制和諮詢組織逐一匡正,引導教育制度重植作育英才的宗旨,讓學生升學、就業都有學以致用的出路以外,還要有個人人格和社會人格的健康培育。
回望過去三十五年,香港雖然經歷改朝換代的變化,仍然履險如夷。35年後的2047年回望,還是一句一步一腳印,賢愚不肖,當見分明。要對得起子孫|香港人需要理性的思攷和明智的取向。《信報財經月刊》在着重理性思攷的領域,當有很大的發揮空間!
祝《信報月刊》一「本」萬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