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1月11日星期三

孔捷生:《天與地》和《金陵十三釵》




本文不擬探究大陸禁播《天與地》的緣由,這是一套香港劇集,講的是香港人的故事及其心路。大陸禁了,當局自有其心病,它怕它的,關港人乜事?

《天與地》是香港新浪潮力作,《歲月神偷》和《桃姐》等亦為潮頭之作,莫以為新浪潮只限於影視,它既是文化的也是思想的,香港新浪潮運動是九七回歸這十五年的集體反省,經過種種紛亂、浮囂、跌宕之後,世相和人心開始沉澱,香港向着本土化真正「回歸」。一個半世紀命運浮沉,試問誰不置身於這個大故事之中?有心讀者或許注意到,《蘋果日報》相當一段時間以來,頭版頭條幾乎都是本埠要聞,這也是新浪潮;再延伸開去,近日香港市民反 DOLCE& GABBANA霸權之「起義」,亦係本土化新浪潮重要一翼。

《天與地》的若干對白台詞,諸如「 This city is dying, you know?」「你看看我們這個世界,看看這個城市的樣子。除了錢這個字,我們已經分辨不出是非黑白,我們每個人都被環境訓練得像倒模出來似的。」「當所有人都話我們的城市被邊緣化後,我們會覺得沮喪、失望、悲哀;但我們從來無想過,所謂邊緣化,是因為我們依附主流價值觀。為甚麼我們不可以有自己一套價值觀?」「和諧,不是一百個人說同一句話;而是一百個人說不同的話之餘,而又懂得互相尊重。」這些句子並非編劇即興創作,而是清晰傳達出港人的集體反思。
接下來說到張藝謀的《金陵十三釵》,此片在北美票房慘淡,口碑更劣。根據《紐約時報》、《電影》雜誌、《荷里活報告》等專業影評,此片平均得分是倒數第二等級,其內涵「 weak(乾癟虛弱)。多篇影評指它是「低級噱頭」、「大雜燴」、
「荒唐肥皂劇」、是張藝謀最糟的電影。

我尚未看《金陵十三釵》,只知其故事梗概,但我看過同是表現反法西斯的幾部電影,波蘭斯基的《鋼琴戰曲》( The Pianist);英國片《讀愛》( The Reader);法國片《沉靜如海》。論投資大約都只有《金陵十三釵》六億多人民幣的小指頭都不到,論口碑卻有天壤之別。筆者不欲給張藝謀再澆涼水,試想張要遵普世價值去發掘人性,向前述幾部作品的深度靠攏,只能與《天與地》一樣被禁,如同《金陵十三釵》男主角基斯頓.比爾( Christian Bale)前往山東臨沂探望盲人陳光誠,結果被毆打和驅逐,此係人性人道在這一方水土的命運。

胡錦濤新年講話警誡西方文化價值的「長期滲透」,要「警鐘長鳴,警惕長存」,充份認識「意識形態領域鬥爭的嚴重性和複雜性」。此類黨話聽去恍如隔世,卻是中國專制文化的現實。用《天與地》裏電台節目助理 Rico的話來說:「大家現在聽到的怦怦聲,就是強權與制度下的代表,在建制下的當權者,他們最恐懼的,就是他們管治的人不聽話。」試問如此當權者,能建造一個文化強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