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廣場後的首個星期日,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的成員大抵仍在家裏喘着氣,身心俱疲下,要自我療傷。下午,陽光燦爛,一個成員用WhatsApp傳來兒子午睡的照片,大家都是父母,心領神會。立刻有人傳上第二幅,是另一個午睡的女孩。
之後第三幅,女孩望覑鏡頭笑。第四幅,女孩正在遊戲室玩。第五幅,我的,女兒伏在地板上畫圖畫。第六幅,男孩在公園,爸爸終於帶他出去跑……
一個尋常的星期日,家長組的爸爸媽媽做一些尋常星期日會做的事。不過這一次,大家發現原來這種簡單但確實的幸福感覺,很久沒嘗過,恍如隔世,格外珍惜。
恍如隔世 格外珍惜
這是一個始料不及的暑假,當初我們幾個女子成立臉書群組,斷沒有想過會發展到今天的規模。記得兩個月前,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成立,在星期日《明報》寫了第一篇文,我還說「富家長特色的搞運動方式」,應是「慢─慢─來」,大家都有正職,家裏又有孩子要照顧,還能拿幾多時間來搞抗爭?現在回想,我們是被推着前進的,我們像進入了一條賽車的賽道,一進場便要一鼓作氣往前衝。衝鋒陷陣之間,過了一個可歌可泣、畢生難忘的暑假。
背後推着我們前進的,是一大群心焦如焚的家長。我們觸動了一條最敏感的神經,國教科觸及大家的底線:下一代的思想自由,和說好的一國兩制。「唔好搞我個仔」變成一句共同的口號。
為了寫這文章,才第一次列出這樣一個表(見附表),因一直只是往前衝,尚無暇回顧。如今重頭細看,怵然而驚。這兩個月的工作量,不是很多人經歷過。很多家長,是白天工作後,趕忙來點親子時間,待小孩熟睡後,方才打開電腦,一一回覆電郵。每天只睡三、四小時。
不過,我們每項工作都得到極多的幫忙,來自各方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只要我們一揚聲,便會義助,令人嘖嘖稱奇。
家長組的工作,沸沸揚揚地搞了個多月,節奏時快時慢。
遊行集會固然是看得見的力量,發動家長校友寄信給校長,卻是深耕的工作。一人一信運動一舉三得,既向有意開科的學校反映家長校友疑慮,又為不想開科的學校添力,更重要的是,這些寫信的朋友成了我們珍貴的人脈網絡。寫信給校長的人,校友佔七成,後來有超過300間學校的校友組成校友關注組,遍地開花,可以說是一人一信埋下的種子。
留守政總十天,是運動的高潮。學生、老師、家長、社工、社運老兵相繼絕食,控訴政府漠視民意,強推國民教育科。在這沸騰的10天裏,來支持的市民一天比一天多,到9月7日星期五有12萬人包圍政總,群情洶湧,萬眾一心,令政府不得不面對民情。9月8日傍晚,政府終向民意低頭而讓步,取消國民教育科的3年開展期,由學校自決是否開科。
守護每一間學校
政府這一着,即是把開科的決定權交給了學校。國教科課程指引遭到猛烈批評,政府竟容許學校在指引未作修訂便倉卒開科,不負責任。我們的運動進入下一波,口號是:「守護孩子,守住每一間學校。」家長面對學校開展國教科,如臨大敵。特首卻說:「香港是多元社會,政府或任何人士不應亦不能制止這些學校推行此科。」奇怪了,家長明明是教育工作裏重要的持份者,學校設立家長教師會,又讓家長當校董,不就是想聽家長聲音嗎?為何開展國教科這件大事,家長提出異議就變成干預了?
反國教科之戰,由政總的陣地戰轉為深入每間學校的巷戰。以本來決定開科的保良局香港道教聯合會圓玄小學為例,最初只有一名家長站在公民廣場的台上發言,勢孤力弱,孤掌難鳴。然而因她一人的感召,其他家長陸續加入。她們本是平凡的母親,為了拒絕國教科鼓起勇氣跟校方抗衡,在校門外搞簽名運動。孩子尚在學校就讀,有哪個家長願意與校方鬧翻?都是迫不得已。家長跟校方的矛盾愈見尖銳,互信關係盡失。好端端一間學校,因為國教科問題變成壓力煲,這是誰一手造成?家校互不信任,人心惶惶,難道又是政府所樂見?
開科學校的家長固然負隅頑抗,其他家長也枕戈待旦。在家長關注組的臉書群組裏,家長前仆後繼把子女書本裏有問題的教材,拍了照上載網上,不斷問:「這算洗腦嗎?」「這有問題嗎?」連幼稚園的家長也不安起來,因幼稚園課本偶爾也會灌輸愛國思想。
在這個風暴裏,家長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教師每天直接面對學生,若實行國教科,教師就是負責「情感引導」學生,要與學生「彼此激勵」愛國情懷的人。這個角色,有多少老師願意擔當?以如今民憤之烈,老師一定動輒得咎。
校長是一校之首,面對校友和家長左右開弓,也苦不堪言。我聽聞最近有兩位中學校長,壓力大至胃出血。
國教科爭議,已令全城沸騰。事到如今,只有政府徹底撤回國教科課程指引,承諾在幼稚園至中學課程裏,取締任何形式的洗腦教育,方能根治問題。這課程一天不撤回,一天不能令家長安心。胡紅玉女士承諾其領導的「開展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委員會」,可從零開始談起,有權討論撤回整份課程指引。我呼籲胡女士與委員會眾委員果斷一點,引刀成一快,撤回整份課程,讓教育回歸教育,讓校長老師休養生息,讓家長信任學校,一同為香港培育優秀的下一代。
作者是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發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