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書展不但面向本地,更放眼神州,遊人如鯽,入場人數更飆升至接近一百萬。書展貴為文化界年度盛事,吸引不少人慕名而來,大會近年同時積極邀請著名作家演講,確實為活動增添不少文化氣息。
上周六,大會邀請導演彭浩翔大談創作經驗。憑着《春嬌與志明》一片在大陸火紅,筆者抵達會場時已經全場滿座,只能在另一會議廳欣賞現場直播。想不到講座的一段小插曲,卻令筆者經歷了一場感受甚深的文化衝突。
講座甫開始,那位操流利普通話的女主持人便開始發問,普通話不大靈光的筆者心裏暗忖:難道要彭浩翔說普通話?這位聞說來自香港電台第四台的女主持人表示,有不少觀眾專程由內地而至,聽不懂廣東話,所以希望能夠照顧他們的需要。此舉引來台下不少香港觀眾不滿。
彭浩翔靈機一觸道:「唔識聽廣東話的請拍手。」伴隨幾聲疏落掌聲,他回應:「你識拍手點會唔識聽廣東話?」總算暫時擺平了廣東話與普通話之爭。豈料半小時後,有工作人員再度傳來紙條,女主持便打斷講者發言,說在場有不少讀者千里迢迢從內地到來,真的不太聽得懂廣東話,希望能夠多說一點普通話,云云。有現場觀眾表示不滿,引起一小陣哄動。
接着,導演答道,「其實我用普通話演講不是問題,可是大家要聽得明白,卻又必須懂一點廣東話。這樣吧,演講後有問答環節,到時再用普通話回答觀眾的問題吧!我剛才說到哪裏?」
從個人情感來說,這裏畢竟是香港人的地方,廣東話是最為慣用的語言,講廣東話是理所當然的。聽不懂廣東話?對不起,這是你個人的問題,你有權選擇聽與不聽,
但就沒有權干涉主講者表達的方式。講者懂得說普通話,不等於他一定要說,即使說,也應尊重他的個人考慮,不應該過分苛索。
就算會場內內地人比香港人多,是否表示廣東話要噤聲,是否就要少數服從多數,連主講者也不例外?打個比喻,你去拜訪人家,款待是基本的禮節,但恃着賓客的身份,要求主人家事事遷就,甚至怨這怨那,便未免太橫蠻無禮了。
內地觀眾聽不懂廣東話,這問題我理解;但本地觀眾聽不懂普通話,難道就不用理解?講座沒有考慮到受眾需要提供傳繹服務,主辦團體固然難辭其咎,但把問題直接拋到講者身上,陷其於兩難不義,就更是大錯特錯。
實際上,今次事件所突顯的兩地文化差異,不過是冰山一角,從日常生活的大陸化餐牌、標示用語,港產片到中港合拍片的轉向,以至港府官文漸為共產中文取締等,無不指向同一種現象——廣東話正逐漸走向衰落。
語言作為一種訊息的載體,從功能主義來看,也許全世界只需要一種共通的國際語言。但現實是,每一種語言都反映着不同族群的生活面貌,像嶺南文化與中原文化。
捍衞地方語言,不應上綱上線到排外主義,這不過是對文化主體性的尊重。簡單一句,就是入鄉隨俗。當今天特區政府侃侃而談國民教育,卻連自身的文化、土生語言也不懂珍惜、不去保護,這種建構出來的身份又會是哪門子貨色?
這令筆者想起彭浩翔的新作《低俗喜劇》,回歸地道港式電影,擺明車馬撐廣東話,粗口迸發連場,令人看得熱血沸騰 。但這種久違的活力,到底是重新出發,還是最後的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