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4月22日星期一

丘亦生: 包廂中的霍大班




013)董事總經理霍建寧上周六現身北京,炮轟碼頭工人罷工搞文革批鬥,又指工人 24 小時連續工作是自願,無人可以逼。「我個仔日日做工做 20 個小時,點解呢?你估有人逼做咩?自己做咋嘛。」
我很奇怪,為何近日香港這麼多所謂精英中的精英,會以自己的子女作為普羅市民的樣辦?早前財爺曾俊華又以其公子都要在酒店工作 10 多小時,來解釋自己真的了解中的苦況。

唔明卻扮明 不討好

這種法很難討好,一來者無心聽者有意,益發覺得你根本不明白他們的生活,二來,是真的,你是不明白扮明白。

我不知道霍大班的兒子在做甚麼,但肯定不會是碼頭工人。我在證監會的網頁上,只找到了一個叫 Fok Shan Jun 的持牌人,2011 年開始任職高盛,負責證券交易及機構融資;恰巧霍大班的大女霍尚欣及二女霍尚怡(Fok Shan Yee)亦先後分別於高盛任職,大女已於 2007 年離職,但二千金於年初才剛剛加盟。霍建寧以前曾,女兒日做1112 小時好辛苦,有報道指其大女 2003 年入職高盛後,便有份參與和分拆和電國際的交易。高盛辦事處同樣在長江中心,與長實集團樓上樓下,相信無論子女工時有多長,做得多勞累,父親也可以近水 樓台寒問暖。我也相信,高盛作為頂級投資銀行,僱員即使捱得多累,待遇也會比HIT 的員工高幾倍至幾十倍吧。

父母為子女張羅,有人會覺得天經地義,而且有時不但是子承父業,連老父的關係網、大小公職亦一併全數接收。最近的例子,是李國寶的小兒子李民斌,上月接替 父親出任中國海外(688)的獨立非執董,年僅38 的他,已經是四家上市公司的獨立非執董。大兒子李民橋去年亦接替父親出任中遠太平洋(1199)的獨立非執董,現時為六家上市公司的獨董。

區區獨立非執行董事,既不是家族本業,又不是油水高的兼職,扮演的又是顧問角色,以保障整體股東利益為依歸。所以我覺得,連獨董也出現世襲現象,可連汁都撈埋。

世襲化由來已久,本來沒甚麼好大驚小怪的,除了獨董世襲外,港府不少諮詢委員會及中策組,地的政協及人大,也滿佈父傳子或女的世襲化現象,讓子女參與到政策討論的過程中,鞏固他們的政治影響力,有利日後制訂對他們生意有利的政策或法律。

這種政經精英圈子的跨代全面接班,越來越普遍,也可以作為隔代社會流動緩慢的一個註。當精英階層早早為下一代安排,延續精英之路,平民百姓的下一代要與 之競爭,可謂難如登天。正如早前一個教育學院的調指,窮學生與富學生的大學入學率相差近三倍,更不要提外國的名大學學費多令人咋舌。
精英世襲 難求同存異

拜託霍大班及財爺,請不要用你們的子女來做例子,因為一般人是感受不到,你們與他們是呼吸着同一個天空的空氣,如果霍大班對碼頭工人像自己子女一樣,試問又怎會出現工潮?

美國哈佛教授桑德爾(Michael Sandel)在著作《What Money Can't Buy》中的結尾,提到一個擔憂,他指社會越貧富懸殊,富貴精英一族的生活,與普羅市民越來越疏離,他們購物、用膳及樂的生活圈子,幾乎不會與普通人有 重叠的地方,連去看球賽都要坐高高在上的包廂,而不與下面的球迷玩人浪。Sandel 認為,這種「你有你嘅生活,我有我嘅忙碌」的況,不利民主社會,因為缺乏相互溝通了解,便沒有了求同存異達成共識的基礎。霍大班的言論,顯示對員工缺乏 基本的了解,正好印證這種富豪「包廂化」的現象。



Marx:為什麼我會感到難過

致長江集團董事霍建寧先生:

霍先生你好,最近你好嗎?

我很希望能告訴你,最近我很難過,因為你的話而難過。我無法忘記,星期六在電視新聞裏,你回應最近碼頭工人罷工的事:你說,沒有人逼工人們每天做廿四小時,沒有人逼工人們不去洗手間;你說,在廿一世紀裏,這些事情(受壓迫、受欺負的事情)都是你情我願的!可是,你有想過嗎,為什麼香港的碼頭工人只能在你們的碼頭工作呢?當初是誰和誰反對興建十號貨櫃碼頭?是誰讓工人們「你情我願」的!

你說,罷工被政黨利用來提高知名度;我永遠也不會知道政黨的用意,我只知道,任何一個有同理心的人,都不希望這世界有人被壓迫,即使碼頭的利潤只佔你們公司的百分之一,難道你們就沒有道德責任去維護工人的利益嗎?無論任何一個社會制度,最危險的都是沒有道德的承托!

你說,工人是外判公司的員工,與你們無關;先不論外判公司是不是屬於和黃的,然而,那就代表你們可以對工人們坐視不理嗎!資本主義下,工人是最無力的一群;我想起夏衍在一九三○年代寫下的〈包身工〉,他寫的是當時東洋工廠來到中國以極低的價錢聘請工人到工廠工作,工人對資本家的壓迫早已到痛極無聲、悲極無淚的地步。〈包身工〉裏說:「美國鐵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橫臥一個愛爾蘭工人的屍首。那麼,我也這樣聯想,東洋廠的每一個錠子上面都附托一個中國奴隸的冤魂!」那你們呢?是不是你穿的西裝裏,都摻雜無數家庭的辛酸!

到了這一刻,我也真的無言了。

祝好,祝工人好。

陶囍:選擇

看電視,頂級打工皇帝開腔,我最記得的一段,大意是碼頭工人長時間工作,出於自願,他以兒子為例,一天工作二十小時,亦是個人選擇。

可以想像,回到家裡,打工皇帝也是一個心痛兒子捱更抵夜的父親,家境富裕,絕沒有手停口停之虞,偏偏他要這樣勞累,做父親的也拿他沒辦法。說的也是,如果生活只是為了生存,柴米不憂,為何有自唔在?別說家財萬貫的富爸爸,窮爸爸看見子女工作辛苦,一樣會心痛,分別在於,前者可以豪氣干雲地說:辭職!老竇養你!後者頂多說一句:東家唔打打西家。

但要是苦辛的終極理由是為興趣,爸爸再富,只怕也買不起一個年輕人的熱情。而如果能夠選擇為興趣而工作,這無疑是打工最高境界。你想像一下,每天全情投入,非為五斗米,純屬個人志業,真是型到爆燈,這樣的選擇,我願意。
然而,這些幸運個案,可遇不可求。理論上,打工仔申請職位時肯定是自願,入職後有什麼不滿,亦可另謀高就,計好尾數,不拖不欠。現實呢,人浮於事,你揀工,工揀你,一個無人無物的求職者,可做的選擇其實很少。好了,工找到了,工作細節由老闆話事,又有幾人可置喙?人當然有自由發表意見,但想到多一事不 如少一事,阿媽教落,眾地莫企,閒事莫理,人在職場,最正路的選擇,往往就是不要太揀擇,尤其是面前的所謂選擇,或多或少已被選擇過,說是「自願」,從來無人擔保百分百。

芸芸眾生,總有一些幸運兒,終其一生,可以含金鎖匙說自願,恭喜他們。至於我等平凡人,在江湖走動過,哪會不知道夢想很昂貴,興趣頗奢侈,三餐一宿才是最切身的現實。選擇?言重了。



 

吳志森﹕因果循環 回頭是岸

如果說,國際貨櫃碼頭董事總經理嚴磊輝處理工潮的手法和態度,是行內公認的公關災難,那麼他的上司,和黃大班霍建寧,對持續近月的工潮第一次開口表態,其荒謬內容,其囂張態度,其拙劣手法,是徹頭徹尾災難中的災難,把貨櫃碼頭的公關災難,推上一個新台階。

也許,長期高踞全港最大薪俸納稅戶之首,年入過億港元的打工皇帝霍建寧,生活在雲端太久了,根本對他管轄下貨櫃碼頭員工的苦徹底無知,更大可能是故意視而不見。霍大班故作驚奇地說:「去洗手間又唔得,大佬,21世紀,做24小時,要自己自願先肯做啦!」

真的沒錯,初聽都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都21世紀了,號稱國際都會的香港,世界知名的貨櫃碼頭,竟然倒退到儼如百年前的血汗工廠?但血淋淋的事實卻擺在面前,這種非人生活,不個別也不暫時,幾乎人人有份,更是存在經年。連續24小時無間斷工作,這種不合理要求,當然可以拒絕,換來的,卻是整個星期無工開的懲罰。為保飯碗,等同用槍指覑頭逼你開工。如果也算自願,自願的定義,只能由霍大班隻手遮天改寫。

霍大班指工人用「文革式手法」批鬥他的同事,舉覑集團主席李嘉誠的大頭相,似足1967年。又點名指摘工運領袖立法會議員李卓人別有用心,根本不想達成協議,「帶埋大班工人嚟做世界」。

思想仍然停留在奴隸社會

和黃的業務遍佈世界,更有不少坐落西方的文明國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管理李嘉誠這個龐大商業帝國的霍大班,思想仍然停留在奴隸社會,把工人爭取合理待遇的運動,視為綁架勒索「做世界」的悍匪。霍大班舉行記者會的地點,好在是中國北京,背景還隱約看見一幅水墨長城,這個古老帝國,一直視工人運動等同造反,要徹底消滅於萌芽狀態。

如果霍大班身處和黃準備開設貨櫃碼頭的澳洲,他公開說出這番話,肯定給文明社會唾罵與訕笑。越洋撐香港碼頭工潮的澳洲貨櫃工人,月薪約5.3萬港元,扣除三成稅款,也有3.7萬,每周工作38小時,每更812個鐘,大小便和吃飯時間這些最低要求,更是理所當然。和黃亦答應絕對不會把工作外判。談判對象,當然是享有集體談判權的澳洲碼頭工會了。霍大班,你認為澳洲工會也是來「做世界」嗎?你敢在他們面前,說上同一番話嗎?

工潮令貨櫃碼頭的股價下跌,損失逾億港元,即使答應工人加薪,也是比這少得多的區區之數。寧願不斷把錢掉落鹹水海,也不改善工人的待遇,這算是哪門子的現代管理方法?

如果今天不是富二代當權,會任由事情發展到如斯田地嗎?會任由李嘉誠的形象和聲譽受到無可挽回的損害嗎?即使李先生每年捐出以億計的金錢做善事,也無補於事。李超人是信佛的,他當然明白什麼是果報。因果循環,屢應不爽,回頭是岸,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