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4月24日星期三

古德明:李家城的正氣




香港國際貨櫃碼頭工人上月底開始罷工,原因清楚不過:一九九七年,英國統治結束之前,他們日薪將近一千五百元;現在,中共接管香港十五年之後,他們一天工作二十四小時,日薪卻不過一千三百元。而百物價格不斷暴脹,早已倍蓰於當年。
但貨櫃碼頭老闆李嘉誠、李澤鉅父子寸步不讓,其和黃集團總經理霍建寧更怒斥工會,說鬥爭手段「有如文革」。梁振英政府則幾乎袖手旁觀,官方立場隱約見於《文匯報》社論:「工潮若在香港蔓延,職工盟會一家一家企業去搞,最後把香港商界搞垮。李嘉誠先生愛國愛港,一身正氣,一向善待員工,是港人共同的精神財富。」

貨櫃碼頭工人的遭遇,其實是香港小市民最近十五年命運的縮影。十五年前,新香港第一任行政長官董建華以「工人增值」為名,帶頭削減全港工資,放手讓大商家鯨吞財富,從此,官商就合作無間,否則香港貧黎,怎會迅速增加到一百多萬;貧富懸殊比率,怎會高居全球先進地區榜首。香港今天不是變成了李家城,碼頭工人的罷工基金,不可能獲無數市民慷慨輸將,成為香港罷工史上先例。

晉朝穆帝年間,王彪之任會稽內史。當時郡內官商勾結,富商壟斷民生業務,「假冒豪強之名,擁護貿易之利,凌踐平弱之人,專固要害之處」。王彪之於是下令整頓,令「豪右(豪門大族)斂迹」;曾經不堪剝削避地他鄉的會稽百姓,紛紛襆被而還,前後三萬多人。這是我國名臣的懿政(《晉書》卷七十六、《初學記》卷二十四)。

宋太宗年間,秦州有個鉅富叫李益,做高利貸生意,「通貨於朝中(買通朝臣),權貴率為庇護」,州官更公然代他收取息錢,如虎似狼,欠債者幾百家,苦不堪言。州觀察推官馮伉不忍,上表啟奏,太宗讀後,赫然而怒,下令拘捕李益,付有司鞫訊,查明罪狀,判處死刑;百姓都額手稱快,「醵錢(湊錢)飲酒以相慶」。那時候,國君不會稱譽「李先生愛國愛州,一身正氣,解囊紓解民困,是國人共同的精神財富」等等(《太宗皇帝實錄》卷四十一)。

當然,新中國有另一套為政原則。這原則理論上見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序言:「人剝削人的制度已經消滅。國家由工人階級領導,以工農聯盟為基礎。」這理論事實上則見於上月底河南中牟縣一件小事:河南弘億公司得官方首肯,徵取村民宋合義的農地,宋合義不忿,螳臂擋車,鏟車司機就把他輾死輪下。弘億公司不但不用負刑責,公司總經理王士成還一身正氣,笑着說:「那是施工事故而已。」
今天,李嘉誠父子鐵腕對付罷工工人,正是體現「人剝削人制度已經消滅」的中共原則。香港「回歸」已有十五年,是向中國大陸全面看齊的時候了。

古德明  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