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4月26日星期五

李平: 剪斷血緣政治的臍帶




香港市民和大部份立會直選議員對雅安地震捐款的反應,與過去對大陸同類災難的反應有天淵之別,很可能使這次事件,成為香港人擺政治文化的一個重要標誌。

提出及支持撥款救災的林鄭月娥和建制派,重複講的是「血濃於水」,意思是骨肉同胞的情誼勝於非我族類的其他地球人。這句話並非中國成語,它最早見於中世紀德國的動物史詩,1859年美國海軍准將Josiah Tattnall在遠東,違反美國的中立原則,指揮美國艦隊協助在大沽口與中國作戰的英國艦隊時,了一句「Blood is thicker than water」,使這句話成為名言。這句話帶有種族主義色彩,而且在史上有「帝國主義侵華」的記憶,中共政權和親共人士本不該取用,但因為這句話同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的血政治投合,所以不但取用而且幾乎成了口頭禪。

先秦莊子提出「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甜酒)。」它的意思是指朋友之間要在利益關係和情分上看得很淡,堅持自己的主張,不盲從,不隨便附和,處事要擺親情、人情的糾葛。「血濃於水」則強調血脈相連的關係重要,認為親情之間應相互關照。

秦以後中國奉行專制主義,它的特點據已故儒學大師徐復觀教授1981年接受筆者訪問時所,就是「以血為決定權力的因素,所以有宦官外戚,誰接近皇帝誰就有權。權力最基本的結構是血。」1997年筆者訪問著名史學家仁宇教授,他認為中國政治的最大問題是講關係,講人情,同一個職位可以有不同的權力,比如大家都是團長,因為此團長與師長或更高職位者是親戚、同或舊誼,他的權力就比其他團長大。仁宇認為,現代政治文明嚴格規範權責分明的關係,縱講人情也放在次要地位,放在前面的總是權利與義務。

已故社會學家費孝通認為,中國社會是一個「熟人社會」,而非契約社會,它以血關係維繫,「人和人的權利和義務根據親屬關係來決定」。人與人通過血與熟人構成一張張關係網。血政治使中國代的官員選拔無一例外地滋生弊端和腐敗。

用血政治去觀察中國政治和香港回歸後的畸變,所有的禍根就非常清楚了。為甚麼湯顯明要與中共官員有這麼多的宴請,因為要建立人情關係,彼此方便通融行事;為甚麼在《基本法》定下的特首職權範圍之上要僭建「愛國愛港」,是因為要裝一個血政治的金箍罩,讓中央有需要時可以念念緊箍咒;為甚麼親共人士和喉舌把香港爭取真普選的人或團體,指為港英遺孽或英美勢力,因為他們憑藉的就是血政治中的排外意識,而不是着眼於香港人應有的政治權利。

對於連「天譴」都不相信的無法無天的專制政權來,天災對是賞賜。除了給予「樹大滿枯枝」的貪官斂財機會,更可藉此表示:1、百姓的災難不是人為的,而是自然界造成的,比如因大躍進而導致餓死數千萬人,中共當時也賴在三年自然災害上;2、可藉救災來表現掌權者如何關懷人民;3、可喚起「血濃於水」的民族主義意識,並藉此愚弄人民,把民族主義置於契約精神、權利義務關係等法制基礎之上。是的,他們貪濫權,他們不守法,但他們「愛國」呀。

數十年來,特別是香港回歸以來,中共一直在玩弄這種災難民族主義的政治文化,而香港人也長期被「血濃於水」的血政治糊弄,而慢慢丟棄了港英時代權責分明的法制契約精神,連許多民主派人士也紛紛表示自己「愛國愛港」了。

很多人反對捐款是因為大陸的貪,但筆者認為反捐款是意味着市民已開始不認同「血濃於水」這種意識形態,要剪斷血政治的臍帶,成為獨立個體。假如你爭取真普選背後是英美勢力,那麼基於非「血濃於水」的觀念,我們會,如果英美勢力支持香港人享有《基本法》規定的政治權利,我們為何拒?爭取民主,就是要剪斷臍帶爭取本土的民主。

剪斷血政治的臍帶,不是要剪斷與大陸人民的聯繫,而是作出榜樣,期待大陸人民也剪斷這臍帶,人人成為不須依賴關係而存活的自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