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8月19日星期日

陶飛:假如要我教國歌



程介明先生在810日的《信報》發表〈國民教育﹕教與學〉一文,寫道﹕「假如要我教國歌,我就會介紹國歌作者聶耳、創作時的抗日背景、同時代的抗日歌曲,讓學生經歷大時代的脈搏;介紹1949年採納國歌的過程(如《建國大業》),討論抗日與解放兩個時代的差異,研究國歌採納過程中的種種可能議論;介紹今天中國的概與國歌內容的脗合與矛盾,也讓學生放開心懷議論;也可以通過視像,看內地出現國歌的種種場合,包括學校,學生討論香港與內地的異同;看看其他國家有關國歌的理念、禮儀與歷史事件,等等。」

以這樣多樣化、多角度的方式去討論國歌,大概會使一眾對國民教育抱懷疑態度的家長釋懷吧。可是,有關國歌的兩件關鍵事情,卻被程文列出的豐富內容遺漏了。

遺漏之一﹕田漢之死

眾所周知,國歌的詞作者是田漢(1898-1968),曲作者是聶耳(1912-1935)。自從九一八事件之後,東北淪陷了,當時的中國正受到日本進一步軍事侵略的威脅。1935年田漢創作了抗日影片《風雲兒女》的故事梗概,並為其中一首插曲《反滿抗日義勇軍進行曲》填詞﹕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着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我們萬眾一心,冒着敵人的飛機大炮,前進!

田漢後來被國民黨當局拘捕。(孫師毅把田漢原詩的「冒着敵人的飛機大炮」改為「冒着敵人的炮火」,聶耳將「冒着敵人的炮火,前進!」重複了一次,並新增「前進!前進!進!」作為結尾,於是便成為1949年以後國歌的歌詞。)

以往的歌曲是先有詞後譜曲,《義勇軍進行曲》也是如此,現在國歌也明明寫着「田漢詞聶耳曲」。對作詞者不提、少提,大概是因為田漢在解放後命運坎坷。

田漢在1949年後任職文化部戲曲改進局、藝術局局長,在文化大革命中,和大部分其他文藝界名人一般,田漢遭受批鬥。田漢在30年代已經和其他人如周揚等代表中共來領導上海文藝界,和魯迅有點「交手」。魯迅在著名的〈答徐懋庸並關於抗日統一戰線問題〉一文(1936年),半調侃提到所謂「四條漢子」,即田漢、周揚、夏衍、陽翰笙四人。文革時中共把魯迅神化,並借用「四條漢子」的說法,完全否定周揚、田漢等當時的工作,並對他們政治迫害。田漢被關押,於1968年因疾病、審問致死,據說兒子連他的骨灰也不敢領回。死後還因為繼續批判「四條漢子」,於1975年被宣布為叛徒,永遠開除黨籍。

據說文革時基本上沒有奏國歌,即使要奏時也是有曲無詞。不知道事實是否如此?

遺漏之二:國歌換新詞

田漢於1979年得到了平反,但是國歌在這之前又有一個新的經歷。1976年毛澤東逝世,華國鋒與葉劍英、汪東興等發動宮廷政變,抓捕四人幫。新領導層希望沿用、高舉毛澤東思想的旗幟,增加自己的權威,和阻撓文革中受衝擊的舊幹部復出。舉措之一,就是為國歌徵集新的歌詞(或創作包括新詞、新曲的新國歌),以適應新的時代,並在19783月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通過在原國歌曲調填上新詞,作為新的國歌(見郵票圖)﹕

前進!各民族英雄的人民,

偉大的共產黨,領導我們繼續長征。

萬眾一心,奔向共產主義明天。

建設祖國,保衛祖國英勇地鬥爭。

前進!前進!前進!

我們千秋萬代,

高舉毛澤東旗幟,前進!

高舉毛澤東旗幟,前進!前進!進!

隨着華國鋒失勢,新的領導層忙於開展改革,並否定毛澤東思想中對新領導層不方便的方方面面,於是在198212月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中通過恢復原來歌詞的國歌。

正視國歌的歷史

有人認為有關國歌的內容很多,沒有可能全部都討論,例如網上找到的一份「國歌教案」便要討論國歌的三連音節奏,程文便沒有提及。可是,前面提到的兩件事情,卻是新中國兩個關鍵歷史時期(文革、文革結束與開放改革之間的華國鋒時代)在國歌的表現、反映,讓同學知道這些事情,只會更令他們了解國歌的滄桑,更尊重國歌。講授國歌卻遺漏這兩件事情,是否表示講授者不願意正視國歌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