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5月13日星期一

陶傑: 梁啟超說強國人




若想了解英國人為你設計的什麼「廉政公署」,為何英國人走了會變質之類,一百年前中國的梁啟超有此診斷。

「吾不解吾國民之秉奴隸性者何其多也。其擁高官、籍厚祿,盤踞要津者,皆秉奴性獨優之人也。苟不有此性,則不能一日立於名場利藪間也,一國中最有權勢者,即在於此輩。故舉國之人,他無所學,而惟以學為奴隸為事。」

梁啟超先生論述他的國家,觀察準確:他認為越能爬上權力高位者,越是奴性深重的動物。梁啟超「偏激」嗎?如果「偏激」,為何他的文字列入中學機制?

中文詞彙之「努力」,你看這個「努」字,拆開來,就是「奴」和「力」。所以研究一國的民族性,由一個「奴」字入手即可。

梁大師沒有分辨的是:「奴隸」不一定是自願的,而是為武力脅迫,如非洲的黑奴在白人的槍炮下驅趕上船,但是「奴才」都是自願的。如中國宮廷的宦官太監。梁啟超對一個「奴」字未能一分為二,加以中西人性之區隔,這是他不足之處。

但是梁啟超在一百年多年的清末,已有西方人權意志優越,遠東奴性低劣的文化比較觀,已經很了不起。梁啟超說:「西國之民,無一人能凌人者,本無一人被凌於人者。中國則不然:非凌人之人,即被凌於人之人;而被凌於人之人,旋即可以為凌人之人。咄咄怪事。」

梁啟超的診斷,更有獨到之處,他認為中國人的「主」與「奴」,地位和性格,可以互換──你或會可憐那些遍地跪下磕頭的所謂「老百姓」,但有一天,讓「老百姓」之中的刁劣之徒,上位得到了權力,他隨時會是暴君。就像黃河──這條怪水,可以是溫順的「母親」,但氾濫成災,可以殺人無數。因此,越了解,越不會濫用感情,你的憐憫之心,會用得越為謹慎,從佛家的角度,這個國家是很特別的,嚴格來說,不是一個國家,是一鍋無休止的報應和劫數。

一個民族「奮鬥」了一百五十年,不但沒有進步,而且日漸遇化而腐朽,自有科學的原因,煙水迢迢,恍如隔世,我向百年梁啟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