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5月14日星期二

盧子健: 碼頭工潮的兩個政治戰場




碼頭工潮暫告一段落。雖然可能仍有餘波,但經過40天漫長的艱苦鬥爭,各方面都沒有精力在短期內再作大規模搏擊。

這次碼頭工潮的特點在於它有濃厚的政治色彩。而且政治戰場可能有兩個,一個是公開的由工運帶動社運對財團地位的挑戰,另一個是不公開,就是權貴集團內部究竟發生什麼事。

公開的政治戰場上發生的事,眾目睽睽,分析亦比較多。不過仍然很難有確實答案的問題就是﹕是什麼驅使工友得到如此熱烈的社會支持?

工友籌得800多萬元的抗爭基金,未知是否香港工運的一個紀錄,但肯定是一個社會現象。在罷工期間,恐怕有不少市民是寧願捐錢給罷工工友,也不願意捐錢到四川救災。

無疑,近年不少社會議題都能引動公民社會的熱烈回應。在過去10年間,為數不少的市民表現出對社會公義有熱切渴求,而且相當執著。他們亦較過往更願意支持社會行動,甚至是過往被視為相對激烈的社會行動。

不過,很難有一個準確答案的問題是﹕究竟市民對碼頭工人的熱烈支持是反映一般對社會公義的追求,抑或還有附加的個人因素。後者即是因為國際貨櫃碼頭公司是李嘉誠所經營的商業王國其中一間公司。李嘉誠在香港是有爭議的人物,是財富高度集中於少數人的象徵性人物,是公民社會表示對貧富懸殊不滿時經常方便地用來作為代表富豪的香港首富。李嘉誠的個人元素如無意外是驅動市民更熱烈支持罷工工友的因素之一,但分量有多重卻無法實證。

不過,基於對過去幾年就社會運動的觀察,我認為不應過分強調個人因素。相信任何大財團、大企業,任何超級富豪在目前的社會氣氛下,都可以是社會行動的衝擊對象。

和黃批李卓人方法有點意氣用事

在這個公開戰場上,另一個令人矚目的發展是和黃集團曾經高調批評領導罷工的職工盟和李卓人,指他們搞政治多於為工人爭取權益。

在工潮中,資方沒有必要妥協和軟弱,但高調批評工會的做法在香港並不多見。和黃批評職工盟可能有一個策略目標,就是令公眾不要盡信工會所描述的工人苦,亦把罷工曠日持久的責任推向勞方。這個策略在商界中會有一定共鳴,但在公眾當中就很難說。

不過即使上述鬥爭策略有一定的理性考慮,和黃批評李卓人的方法也表現得有點意氣用事。這是由於操作上做得不理想呢?抑或是和黃領導層,包括李氏父子以至管理高層動了氣以致言論過了火位?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不過,在這場工潮中,除了和黃考慮如何應對之外,特區政府有什麼考慮?本地左派有什麼考慮?甚至「西環」或者內地相關官員有什麼考慮?

這就是本文開首所提及的另一個沒有公開的政治戰場。一般分析把資方、特區政府、西環看成是團結一致,這是過於簡化。我們根本沒有足夠的資訊來證實這個假設。相反,反而有舻象顯示,權貴集團當中不同勢力各有議程,步調並非一致。

在工潮初期,特區政府的反應緩慢、表現冷淡。整個工潮結束,政府亦無甚表現。分析家批評政府無能,但會否政府根本也沒有解決問題的意志?梁振英和李嘉誠的關係微妙。去年特首競選期間,李嘉誠是唐英年大力和堅定的支持者。梁振英就職後兩者關係亦未見有明顯改善。在工潮爆發後,梁振英及其領導的特區政府的反應遲鈍是對工人冷漠抑或是缺乏解決工潮的動機呢?

工會批評政府沒有向資方施壓,其實工會在社會層面上向資方所施的壓力會比政府所能施的還要大。君不見在去年特首選舉中,面對北京的龐大壓力,李嘉誠不也是投了唐英年一票嗎?

反而值得注意的是工潮發展後不久,左派報章對職工盟及李卓人發起猛烈抨擊,這多多少少代表了本地左派和西環的態度。在這場工潮中,職工盟與工聯會的矛盾相當明顯。左派和西環對李卓人的攻擊,可以是出於政治考慮,可以是為了保護工聯會,也可以是兩者兼備。

見西環內地龐大影子

和黃後來對職工盟和李卓人的批評,與左派和西環可以說是互相呼應。有理由相信他們對於如何解決工潮是有默契,反而無論勞資雙方似乎都沒有把特區政府放在眼內。

如果上述分析成立,那麼工潮發展後期流傳中央希望和黃盡快解決工潮的說法是空穴來風。西環與左派只從本地政治鬥爭覑眼,會集中精力對付職工盟和李卓人。但中央會較重視香港的穩定,工潮拖下去,明顯地香港方方面面會全輸。資方最後提出的終極方案促成了工潮的結束,但刻意不加薪雙位數字,是令本地左派和西環氣順。各方面都有下台階結束工潮。

碼頭工潮另一個政治場是一個黑盒,我們其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特區政府在整件事情中的無能、西環和內地政府的龐大影子,不能不令人覺得,特區的高度自治、港人治港還剩餘多少!

盧子健  公共事務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