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洪磬
保安局長公開指強姦受害人有時也有責任,因為喝太多酒而受侵犯,觸動了有關權益組織的神經,本來只是一件小事。
又不是警務處長公開解釋處理示威手法,局長在無政治壓力下說錯的這句話,大可以「無政治敏感度」、「戇居」輕判了事。不過,此事卻印證覑當今執政者一再透露的一種家長式管治意識形態,此時重要的正是考察他們那種「不在乎自己」的世界觀。
Blaming the victim是逃避現實
我在facebook看到這消息,友人的wall上緊接覑是「男警熊抱女學生阻示威」,按語「個學生唔示威就唔會畀人非禮啦」。
報道沒有明示局長有否提及其他原因,及上文下理顯示的比重如何,他可能純粹提供意見;這亦非本文重點。令人擔心的是,高官看待社會事務的態度,以簡陋的技術思維逃避應有的價值取向及其探討過程。
局長發現最簡單直接的對策就是女性保持清醒、警覺,讓人無法有機可乘,技術上是成立的,唯有透過肯定這一層面的內在邏輯,才能發掘其思路。令婦權憤怒的是背後的信息,即使少了「財不可以露眼」的物化意味,仍將可觀責任置於女性身上。
這大概就是怪罪受害人的邏輯了﹕最容易的原因就是主因。藉口是最容易改善,背後是遷怒和怕事。強姦犯在逃,令阿sir咁多№做、環頭罪案數字上升的,只見報案室裏的閣下,如果稍有特出之處,就很易成為挑剔、遷怒的對象,被納入在「原因」之一。這不單是懶惰的思維,更重要是不要驚動牽連較廣的現狀,而不會簡單的問如此世道環境是否合理,可說是犬儒的、自求多福的,在公共事務甚為不宜,偏偏經常出現。
這思維所希望的,是單以實質的技術操作,妙齡女郎打扮保守,滴酒不沾,不再夜蒲,令強姦消失,女性所受的潛在威脅也就不再存在,女性為了配合這種短視的解決問題方式而犧牲了的個人行動和表達自由、生活情趣和幸福,更加無人注意。
港人(不論官民)迷信法治的外衣,遇事總急不及待分忠奸,站道德高地,與亂糟糟的事保持道德距離,八卦評斷不可或缺,切身的戲劇性可免則免,也就無法謀求社會風氣的提升。
建制的蒙蔽
同樣的思維也籠罩警權問題。多年前韓農來港示威抗議世貿,一個當差的朋友在聚會上說了一句「唉,搞到我懐咁多№做」,觸怒一個社運朋友。警察朋友那一刻流露出制度為本的自我中心情緒,與後者心中的公義正是地球撞火星。
做事需要技術思維,但管理系統很容易變成框框,不問為什麼,只問如何做,建制成為感知社會的唯一途徑,技術思維很容易成為一種意識形態,甚至有法西斯式的快感。我與另一朋友說起警察如何以眾凌寡,無理截停恐嚇支援韓農的港人,同時向市民強調自己的脆弱,霸道而虛偽。熱心童子軍朋友即時大數警方的策略失誤,然後細數他會如何佈陣,猶如打機,在他眼中技術主導的思維已足夠解釋所見之事,人文關懷也就不存在了。
我們的共識是當時香港警察失去了應有的堅強。他所想的是戰術上的快狠準,不要一碰撞就插水博同情,我心目中的則是一種止戈為武的自信自制。畢竟警察和平民的關係從來不對等,前者有的是權力和武力,後者則是民意、人情,誰也不能一下子壓倒對方,或要求遊戲全按自己規則。有血有肉有家庭的人穿上防暴裝就有了很多責任,平民喊起口號向前衝仍有基本人權。這就是遊戲的設定,其實是社會整體處理矛盾,消化新意念的機制。如果設定得太過清楚明白、「理性」、「法治」,沒有灰色地帶的社會是鐵板一塊,灰色地帶的虛位(play)是一種未知,是一種可能性,「現在」才可以進展至「將來」。
英國人治港有原罪,因此醒醒定定,隨時代需要有不少善政,補合法性之不足;回歸後當權者自我期許的合法性令他們聲厲內荏,更沉醉在自我建構的技術官僚系統中,強加於現實。說來警務處長還是幾玩得的,多次解釋警察滅火式對付抗議人士的說法,玩制度砌詞賴皮的警察基本功嫻熟非常,習慣了權威的港人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想不到香港警察在這一代剛清脫了「有牌爛仔」的街頭惡名,原來是發展出一套更狡猾的維穩、反智說法。
這並非訴訟制度那種以正反雙方切磋去逼近真相的王道,而是但求令旁人無話可說,吹佢唔脹,真相愈顯迷離,事情不了了之。但濫用制度內預設的彈性,結果令人質疑制度本身,這正是純技術意識形態的盲點。語言偽術,正是不斷宣揚這種掩飾原則(及有關分歧),以保護現有格局的策略。
家長式管治何來?
但現實大於建制,當處長、局長、首長不出入制度,就不能回應環境轉變,這是西學的基調。他們遇事只覑意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更覑重於以能鞏固建制的方式來理解、定性。
由飲酒論、低調通緝到大陣仗反示威,信息分別是「自己鈬」(男人錯唔晒)、「無做錯事就不用怕」(你應該任由宰割)和「束縛你是為你好」(你的福祉由我主理),嘴臉口♣與中小學老師施行非常權力時何其神似,總是有一個全知全能的建制,卻無上帝的慈祥與道德權威,為官者就由上至下的傳遞主觀長官意志,以語言偽術消解反省的道德意識,配以掌握技術來管治,間中抽取物質或精神上的甜頭。而因為這不太說得通,他們希望社會和諧,彷彿沒有問題意識一切就會順利。
這未必是分成管治與被管治兩個階級,更根本的,我想是文化上的一元,知識無法煥發生機。那是超越時事和官員嘴臉的深層結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