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在兩個月期間,我和米芾(1051-1107)有兩次意外的邂逅,第一次在鎮江,第二次在婺源。鎮江古名潤州,又名京口,在唐宋時期是個大地
方,與揚州隔着長江相對,江中有金山、焦山兩島,是江南重要的津口。米芾的父親原來住在湖北襄陽,後來遷到潤州的丹徒,所以米芾的書跡雖然自題「米襄
陽」,卻也算是「吳人」。米芾晚年定居潤州,按照《京口耆舊傳》及《襄陽縣誌》的說法,他死後葬在黃鶴山。
初夏時分,我在鎮江考察,負責接待的老王知道我浸潤書法多年,問我,要不要去看看米芾的墓。當然好啊,求之不
得。老王說,地點在鎮江城南,那裏本來有個鶴林寺,現在寺廟已經拆了,具體的方位不那麼清楚,得找個認路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同事,說去年經過那裏,墓
還在。於是,就開車往城南,尋訪米芾墓。在城南大馬路兜了幾圈,沒找到,只好問問當地的老鄉。米芾墓?米芾的墓?沒聽過。我們在這一帶住了一輩子,沒聽過
甚麼米芾墓,米市墓倒是有一個。我趕緊點頭哈腰,說,是是是,就是米市墓。老鄉指點了一番,原來就在附近,只是拆遷工地太多,街道都變了,認路的同事說,
全然認不得了。
米芾墓建在一面山坡的頂端,有好幾段石階引導向上。先看到一座石牌坊,上書大字「米芾墓」,是啟功題的字。石柱上有一對聯語「抔土足千秋襄陽文史宣和筆, 叢林纔數武宋朝郎署米家山。」題寫的名字已經漶漫,好像是「葉震東重修」幾個字。爬到坡頂,就是米芾的墓了,墓碑上寫的是「宋禮部員外郎米芾元章之墓」上 款是「一九八七年春日重修」,後面是「曼殊後學啟功敬題」。啟功的字固然是好,但是太過秀媚,與米元章的天真奇譎、沉着飛翥放在一起,似乎像鄧麗君與帕瓦 羅蒂合唱一曲,有點格格不入。
正在瞻仰之際,突然看到山下來了一批軍人,十幾個年輕的解放軍,人人手裏拿着一把笤帚,打掃起米芾墓的周遭。他們清理的很認真,先撿了散佈在石階上的枯枝 敗葉,再細細打掃地面。我不禁感到好奇,難道是甚麼部隊分管米芾墓,要時時整飭墓道嗎?我問一個小夥子,知道這是誰的墓嗎?不知道。一連問了好幾個,都說 不知道。最後問到一個英氣勃勃的小青年,回答說是宋代大書法家米芾的墓,米芾很了不起,是宋代四大書法家之一,與蘇東坡齊名的。我不禁刮目相看,問他這些 知識哪裏學的,他說,書上讀到的。再問,為甚麼其他的戰士都不知道呢?他說,哦,他們是兵,沒興趣讀書,我是大學生,當班長,要隨時增長知識的。
米芾墓建在一面山坡的頂端,有好幾段石階引導向上。先看到一座石牌坊,上書大字「米芾墓」,是啟功題的字。石柱上有一對聯語「抔土足千秋襄陽文史宣和筆, 叢林纔數武宋朝郎署米家山。」題寫的名字已經漶漫,好像是「葉震東重修」幾個字。爬到坡頂,就是米芾的墓了,墓碑上寫的是「宋禮部員外郎米芾元章之墓」上 款是「一九八七年春日重修」,後面是「曼殊後學啟功敬題」。啟功的字固然是好,但是太過秀媚,與米元章的天真奇譎、沉着飛翥放在一起,似乎像鄧麗君與帕瓦 羅蒂合唱一曲,有點格格不入。
正在瞻仰之際,突然看到山下來了一批軍人,十幾個年輕的解放軍,人人手裏拿着一把笤帚,打掃起米芾墓的周遭。他們清理的很認真,先撿了散佈在石階上的枯枝 敗葉,再細細打掃地面。我不禁感到好奇,難道是甚麼部隊分管米芾墓,要時時整飭墓道嗎?我問一個小夥子,知道這是誰的墓嗎?不知道。一連問了好幾個,都說 不知道。最後問到一個英氣勃勃的小青年,回答說是宋代大書法家米芾的墓,米芾很了不起,是宋代四大書法家之一,與蘇東坡齊名的。我不禁刮目相看,問他這些 知識哪裏學的,他說,書上讀到的。再問,為甚麼其他的戰士都不知道呢?他說,哦,他們是兵,沒興趣讀書,我是大學生,當班長,要隨時增長知識的。
離開墓園的時候,我端端正正站在米芾墓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心想,米芾向怪石下拜,人以為癲,我向米芾下拜,應該是正常的仰慕行為吧。
至於婺源,按照翁方綱的《米海岳年譜》來看,米芾大概是未曾涉足的。但是,米芾愛石成癖,迷戀怪石,甚至向石頭下拜,稱之為「石兄」,被世人認為癲狂。他 還寫過《硯史》,仔細探討了肇慶的端硯與婺源的歙硯,講到硯台最主要的功用是「發墨」:「石理發墨為上,色次之,形制工拙,又其次,文藻緣飾,雖天然,失 硯之用。」然而,米芾絕對不是硯台的功用論者,看《硯史》的結尾就知道,他對奇詭怪異的硯石是多麼喜歡,說到自己收藏的兩塊歙石,簡直是眉飛色舞,愛不釋 手:「吾收一青翠疊石,堅響,三層,傍一嵌『磨墨』,上出一峰,高尺餘,頂復平,嵌岩如亂雲,四垂以覆硯。以水澤頂,則隨葉垂珠滴硯心,上有銘識,『事見 唐莊南傑賦,乃歷代所寶也』。又收一正紫石,四疊,下有坐有足,巧於癭盂。足上起一枝,細狹,枝上盤兩疊,長七寸餘,闊四寸余,如靈芝。首銳下闊,天然鳳 池之象,中微凹,點水磨墨,可書十幅紙,石理在方城之右。此非人力所成,信天下之瑰寶也。」
至於婺源,按照翁方綱的《米海岳年譜》來看,米芾大概是未曾涉足的。但是,米芾愛石成癖,迷戀怪石,甚至向石頭下拜,稱之為「石兄」,被世人認為癲狂。他 還寫過《硯史》,仔細探討了肇慶的端硯與婺源的歙硯,講到硯台最主要的功用是「發墨」:「石理發墨為上,色次之,形制工拙,又其次,文藻緣飾,雖天然,失 硯之用。」然而,米芾絕對不是硯台的功用論者,看《硯史》的結尾就知道,他對奇詭怪異的硯石是多麼喜歡,說到自己收藏的兩塊歙石,簡直是眉飛色舞,愛不釋 手:「吾收一青翠疊石,堅響,三層,傍一嵌『磨墨』,上出一峰,高尺餘,頂復平,嵌岩如亂雲,四垂以覆硯。以水澤頂,則隨葉垂珠滴硯心,上有銘識,『事見 唐莊南傑賦,乃歷代所寶也』。又收一正紫石,四疊,下有坐有足,巧於癭盂。足上起一枝,細狹,枝上盤兩疊,長七寸餘,闊四寸余,如靈芝。首銳下闊,天然鳳 池之象,中微凹,點水磨墨,可書十幅紙,石理在方城之右。此非人力所成,信天下之瑰寶也。」
夏末時節,我到了婺
源,參觀了婺源博物館。館長說,上次你來的匆忙,只看了展覽廳裏的陳列,沒給你看好東西。這次,總要拿出點東西,免得你回去嘀咕。先拿了一件江永的印章
「留餘軒」,朱文圓印,格局大方。又拿出一幅畫來,下方畫的是一隻白鷺,上面是一棵桂花老樹,點點桂花開得正盛,一隻雀鳥斜掛在枝頭,桂樹後面是一叢胭脂
色的芍藥,設色勻稱大方,細膩傳神,是大手筆。我說,這是沈銓一脈的,不過比一般的沈銓要好。館長說,算你有眼力,這是沈銓的老師晚山胡湄的作品,怎麼
樣,精彩吧?他又說,還有精彩的,便拿出一塊石頭,約莫手掌般大,很像黃石假山縮影,共呈四疊,然而最上兩疊卻又嵌入直立的石身,很難確定到底可算幾疊。
石頭摩挲得光滑,已經不知經過多少代了。館長似笑非笑看着我,問,你看這是誰的?誰的?我怎麼知道是誰的?總不會是米芾的吧?他大笑出聲,把石頭翻過來,
上面刻着篆書「米製之四」,是米芾為自己做的第四塊可以把玩的石頭。座底還有兩段刻字,一是楷書「小赤壁。子昂」,二是草書「是耶非耶,宜吾淞之山耶?東
海翁」哈哈,居然真是米芾把玩的石頭。
我拿在手上把玩了一番,跟館長說,這塊石頭太小,叫他「石弟」吧。館長說,不行,不行,這塊石頭製好迄今,有千年歷史了,我們應該叫他石爺爺,或是石祖宗才像話。
我拿在手上把玩了一番,跟館長說,這塊石頭太小,叫他「石弟」吧。館長說,不行,不行,這塊石頭製好迄今,有千年歷史了,我們應該叫他石爺爺,或是石祖宗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