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黨之敗並非輸在策略,亦非配票之失,而是整個黨團核心之敗。記得李柱銘早兩年說過(大概意思):「現在的民主黨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民主黨。」民主黨果然蛻變成如今之狀。
問題是民建聯還是那個民建聯,背後的共產黨還是那個共產黨,民主黨改走「溫和」路線,步入密室政治的迷宮,通過代表北京的某甲某乙神秘人士暗通款曲,已自毀形象,自拆招牌。枱底玩政治如何玩得過共產黨?即便民主黨在接受北京欽准的政改方案時,也曾向對方提出過條件,但民主黨這些堂正要求都見諸《基本法》,為何不在光天化日之下而要躲進暗室秘斟?
魯迅說過,黑屋裏的人要鑿開一扇窗,統治者斷然不肯,你要把整面牆都拆了,統治者就同意開窗了。民主黨不去拆牆,密室政治的成果是開了一個通氣孔,於是民主黨認為開個小孔,總比在黑屋裏徘徊好;共產黨則宣稱這證明搞對抗沒有好結果,對話溝通才有前途。然而這個通氣孔未令港人呼吸變得暢順,反而更加憋氣,近年香港社會的政治氣氛,從密雲不雨到雷暴氣息陡升,便可見一斑。依照這個狗洞式的通氣孔政改方案,民主黨反而輸了立法會直選,真是莫大諷刺!
何俊仁為選戰失利引咎辭職,此為讓賢,然而讓賢不足以挽回頹勢,黨團核心實在應該交棒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民主黨和公民黨沉迷於「明星效應」,更不必說民主黨星級人物越見凋零。反觀近年香港風起雲湧的社會運動,前驅與主力都是社運新銳。而在民主黨、公民黨中,青年才俊難有出頭之日。於是公民抗爭越來越走向民間,走向街頭,因為只有那裏才是他們的舞台。
在這裏說個小故事,文革結束頭幾年,被打倒的元老紛紛回朝,各行各界亦復如是,靠邊站多時的老幹部枯木逢春,卻不知時光已流轉十年。那時無論中央或某部委、某系統開會,電視新聞上銀髮族濟濟一堂,我常出言諷刺。我父親原是廣州一頂尖小學名校校長,因並非黨員,六十年代被革職。這倒救了他,否則難以熬過文革。文革後父親復職校長,壯心不已,要幹一番事業。卻被母親勸說:「看看你兒子的情緒,不要老佔着這位置了,早點交班吧。」父親醒悟過來,便爽快退休了。
香港反「國教」和此前一系列社會運動,難道是泛民大老組織的嗎?
老實說,和他們關係甚微。試問明年紀念六四,站慣前台的一排老面孔讓位,維園燭光就燃燒不下去了?民主黨元老交棒,香港民主運動就停滯不前了?民主黨鳳凰涅磐,此其時矣!
林行止:保皇戲份非長久 議員本色為港人
一、承諾香港高度自治的北京,因為八九民運港人情緒激揚而起了「井水犯河水」的戒心;對於回歸後特區政府的管治,又怕民主步伐過快而遽生劇變(以致 影響內地的民情),所以借重在其操控系統中的港共組織,循本地的「遊戲」方式,派人參與,進入建制,發揮把關功能,防止失序失控,那是信守讓香港高度自治
的面紗下,港澳辦、中聯辦猶抱琵琶、幕後扯線、指點江山的緣起;亦是過去「潛水」的左派工會、商界及學界中人,不論其有否才幹,在短短期間內通統佔據政府 內外各要津變身成為建制權貴的原因。
在百餘年的殖民統治期間,香港人既無爭取獨立自主的雄心,亦無回歸祖國的異心,更缺乏歸化英國的意識, 所以安份守己,皆因人們看到近在咫尺的中國大陸,不是軍閥割據,就是國共拚個你死我活;不是批鬥驚心,就是磨人的政治運動!內地人民的生活,不管物質或精
神,都遠遠不如託庇殖民者的港人;目睹追求各盡所能各取所需、消弭階級與貧富距離的意識形態,幾番折磨,結果不但人民一窮二白,而且喪失個人獨立意志,衍 生厲行禁錮思想、箝制自由的人民民主專政,真真把香港人看得口呆目瞪,敬而遠之之心油然而生,十分自然。
在這種客觀環境下,香港人完全沒有 恢復身份投入祖國懷抱的志氣,更不去思索活在英人治下的歷史恥辱,但香港人即使精神上是「忍辱偷生」,但大家活得頗為暢意,我們從生活實踐中,認識法治的
程序公正和法律之前人人平等是多麼可貴;我們同時領略人有賢與不肖,社會階級與貧富殊途,因此無可避免,所以大多數港人為統治者並非蠻不講理、政體並不封 建、社會多元自由且社會流動性順暢,這樣的政治結構,這樣的社會環境,足以令人發奮圖強、自力更生,為此大部分港人都感滿足。當然,政府雖有不周失誤,但
只要尊重居民、行事有規有矩並且守法廉潔,便屬難得。近來香港人掛在口邊的香港精神和核心價值,便是從上述的生活實惠點滴累積而得。
回歸中 國,恐共、拒共的港人多的是,惟身體力行要打倒現政權的活動固從未有所聞,就是宣諸於口記之於筆的言文,亦本恨鐵不成鋼之旨。由於北京予香港高度自治與五
十年不變的許諾,生活在中國領土之內的香港人,其實與當年身為英國屬土居民一樣,總會在有意無意間避談「認祖歸宗」的身份認同,除非是填寫各式文件表格的 國籍欄,否則一般人認為自己是香港人的意識,遠比自認是中國人強烈得多;不過,這不過是生活化的身份認同,就像潮州人、福州人、上海人的同鄉之誼,香港人
亦有同鄉(城?)感情。多數港人希望中國富強安定、人民(物質及精神)生活一天比一天美好,那麼,經英國異化洗禮的香港人,便用不着為生活方式可能於旦夕 間起巨變而惴惴不安。香港人渴求有個堂正真實的民選制度,用意不在仿效台灣或眾多謀求獨立自主的地方,香港人不過希望藉民選產生的行政長官和議員,能夠順
着港人的價值觀,維持香港作為一個視野寬、自由度高、效率好、經濟繁榮而人民自重自愛的好地方。
二、撇開永遠把北京旨意放在本土利益之上作 考慮的政治「原罪」(那當然是從港人利益出發的「指控」),民建聯與工聯會為港人詬病的另一污點,是為求勝算、控制議會,不惜利用老弱文盲貪圖小恩小惠小
便宜的心理,進行近乎賄賂的「拉票」活動,以這兩個經濟人力資源豐沛組織在地方工作上的周延完備,以好幾位進入建制的議員如曾鈺成、譚耀宗、李慧琼和葉國 謙等執「中」允正的表現,雖然長期不問青黃皂白為政府護航護短,表現尚算中規中矩,他們大有條件不搞「種票」、不理「樁腳」、不提「配票」、不用汽車接送
選民、不必組織廉價旅遊、不須特價海鮮餐(即「潮語」的所謂「齋蛇米餅糭遊」)而有足夠支持入局。可惜他們俱缺乏這種自信,為得來不易且在結構上對「保皇 派」十分有利的選舉,仍大做手腳,顯得不公不道!香港人連上街示威亦講求清潔、秩序、衣着顏色等文明形式,議會選舉竟然出現近乎賄選,敗壞「形端表正」的
古訓,以不誠實動作賺取選票,港人怎會不動氣?港人怎會不對他們的「後台」有意見?就是忍受不了傳統老左給香港選舉帶來的歪風,才有那麼多盲目支持泛民尤 其是激進泛民的市民!
中央要「保皇黨」把守、監督特區政府的有效施政,為要證明不是只有英國人才能治好香港,他們忽略了除一般受到信任的 「老左」,其他從公從政的香港人,何嘗不是為了保持香港優勢?維護香港作為安居樂業的好地方?由於過去左派人士進入建制效力政府的只是少數,比他們富經
驗、有才幹、多識見的,往往因政見不同而「被親疏有別」,備受排擠,這是造成從政老左與泛民老將難以和諧共事議會的另一原因。
港人追求民主 建政,不是為謀獨立自主,不是搞變天革命,更不是要向內地輸出革命,因為港人有自知的智慧,講求實際、沒有空想、不存野心更缺乏置生死於度外的氣魄;大多
數港人的人生標的在求生、希冀好好地活。如果進入建制的傳統左派識點大體,掌握到香港實情,早幾年便主動糾正一些為遷就、造就他們較易得心應手的扭曲機 制,着眼公平競爭和促進早日實施雙普選,老左與泛民之間的關係便不會勢成水火,議事堂上亦沒有激進議員撒野潑賴的空間。
香港民智尚算發達、公民社會發展趨於成熟,政治性爭論以至抗議,目的無非追求更好;在香港政黨政客不會搞獨立自主的環境下,「保皇派」的歷史任務已近完成,現在是他們走出「受命於天」的陰影,以實力、本心而不是假借北京之力操控香港政事左右香港政局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