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立法會選舉,民主派失利種種原因,相信日內專家學者會有深入分析,就整體大局而言,民主派有27席,表面上保住了關鍵少數位置,對政府仍然起到監督作用,特別是2017年普選特首的安排,民主派可以運用否決權,使政府不能予取予攜。不過,選舉後關鍵少數的內涵已經質變,激進民主派取代了溫和民主派的主導位置,這個變化,對於議會生態、政治生態以至民主進程會有深遠影響,對於香港整體大局是禍是福,難以預料;對未來4年立法會的政治生態,則難以樂觀。
溫和派內外交困 激進派趁機壯大
為方便討論,激進民主派和溫和民主派的分野,以當日對「5區公投」和政改方案的取態來劃分,前者激進,後者溫和;而從其後的表現看來,激進民主派又分公投派和激進派,前者是公民黨,後者是人民力量與社民連。
當時關鍵少數有23席,贊成政改方案的民主黨和民協共佔10席,即使後來鄭家富因為不認同民主黨與中聯辦商討政改,退出民主黨,還有9席;今次選舉之後,在總議席增加至70席情下,民主派的關鍵少數有27席,不過,民主黨與民協加起來只有7席,參與5區公投的公民黨、人民力量和社民連共有10席。從議席消長可見,溫和派的影響力大不如前,若公投派的立場不變,則他們有多大影響力,視乎對其他民主黨派的號召力。總之,當日的溫和派失去主導地位,關鍵少數的作用,成為懸念。
民主派生態變化的轉捩點,是溫和派認為政制不應該停滯不前,與中聯辦商討政改方案,由於轉變太突然,民主黨備受來自民主陣營的批評,人民力量和社民連去年在區議會選舉,藉此狙擊民主黨,不過效果甚微,而從今次立法會選舉,人民力量雖然呼籲選民抵制「超級議席」,拒領選票,但是超級議席投票率高達51.9%,較分區直選投票率相差只約1.1個百分點,顯示市民接受這個議席。不過,公投派特別是人民力量藉這個議題,持續針對民主黨,得以迅速壯大,也是事實。
溫和派因為政改方案,除了後欄失火,也被中聯辦和政府拖後腿,例如其後政改方案具體細節,政府堅持分階段撤銷區議會委任議席,就有捉弄溫和派之嫌,使溫和派再受批評和揶揄,處境恍如豬八戒照鏡,兩面不是人。另外,今次選舉,左報對何俊仁的所謂「醜聞」,連篇累牘報道,明顯要打擊他的選情;所以,這次選舉之前,不但溫和派影響力已現減退徵兆,何俊仁更被列為「殲滅」對象,溫和派的凶險處境,可見一斑。
前任特首曾蔭權失政,縱容地產霸權,使樓市失控,使大批無緣置業市民怨聲載道,衍生貧富懸殊未有改善、社會不公義等問題,這種社會環境,給激進派發展提供了有利土壤。人民力量和社民連在這次選舉的成績,可以亮麗來形容。就議席而言,人民力量得3席,社民連得1席,共有4席,增加了1席,不過,最值得注意的是,人民力量這次總得票17.6萬票,社民連得約8.8萬票,加起來約有26.4萬票,在分區直選總投票人數,約佔14%,分別較民主黨和公民黨多。民主黨得23.7萬票(不計何俊仁和涂謹申在超級議席的得票),公民黨得25.5萬票。由此可見,短短不到4年,在政治光譜中,激進派已非割ɚ10%選票謀取議席的政黨,而是本港政治、經濟、社會等特定時空中,有空間和急速發展潛力的政治勢力。
激進派胡搞得益 民主派賠上聲譽
人民力量和社民連的壯大,還有一個弔詭情景。他們利用議事廳作諸多表演,還把民主派綑綁在一起,為他們的行徑背書,「拉布」就是激進派與其他民主派弔詭關係的極致表現。過去,民主派在立法會以尊重少數的包容,維護激進派在議會的激烈舉措,使立法會在市民心目中形象大幅沉降,今次選舉,建制派其中一個論述,攻擊民主派不做實事,只搞破壞,這個說法,對沒有明顯政治取態的人,有一定作用,對於知識水平不高的市民,更甚為受落,於是形成激進派胡搞得益,民主派替他們埋單的局面。
有一種分析認為,中聯辦若要瓦解本港的民主力量,首要弱化民主黨,因為綜觀本港各個民主黨派,只有民主黨扎根地區,有廣大而深厚的地區網絡,其他黨派,地區工作聊備一格,政治潛力被認為不足為慮,所以,民主黨會繼續成為被打擊對象。這個說法無從證實,但是在選舉中,揭出有建制人物資助激進派,而激進派對民主黨的攻擊不遺餘力,或許可以解釋一些現象。
民主派的關鍵少數,溫和派已經失去主導位置,未來4年,當日的公投派會否連成一氣,除了涉及議事文化、行政立法關係、政治生態發展等,也關乎民主進程,不知道各個民主黨派有什麼想法。無論如何,民主以理性為基礎,在新一屆立法會,民主派有責任營造一個理性議事空間,使市民認識到立法會為市民和香港辦實事,而非一個吵鬧、謾罵、嚎叫的場所。要做到這樣,則修改議事規則,在符合民主原則和合理程序下,讓立法會免於受干擾和癱瘓情況下議事,不再出現被少數議員騎劫的情況。這是民主派應優先考慮的事情。
林行止:選舉到頭終有報 為官到尾羈縻未絕
一、包括新增地區直選及超級區議會(區議會〔第二〕功能組別)議員選舉已曲終人散,投票率比○四年不足、比○八年有餘(見新聞報道),惟地區直選投 票人數約一百八十三萬,創「有史以來」的高紀錄;第一次進行的超級區議會投票人數亦達一百六十七萬。投票人數與比率均甚可觀,這是香港選民政治意識提升,
更受「學民思潮」反對「國教科」大聯盟「佔領政總」鬥爭的影響。
這場港人積極投入的選舉,「泛民」得失參半,敗得較慘的是民主黨……。這是該黨核心分子赴中聯辦後、接受等於斷送真正民選的政改方案所要付出的代價!
第五屆立法會選舉與過去的最大差異,是一人兩票和新增十個議席,當中包括為功能團體以外所有選民新開的五個「超級議席」。七位角逐超級議席的議員中,泛民佔
其三,結果何俊仁、涂謹申、馮檢基全部當選,曾經告急的涂謹申,最後還得票最高;至於另外兩席,分別由建制派的工聯會票后陳婉嫻以及民建聯的李慧琼奪得。 曾經是票王入局並晉身行政會議的劉江華與打扮如花瓶的白韻琹女士,入不了門檻。
五個超級議席是二○一○年政改的一大特色,是民主黨與政府妥 協而被外界視為出賣普選理想的「變節點」。這回民主黨爭取超級議席成績雖然不錯,但是在分區選情上,卻屬大敗;主席何俊仁在選舉未完成點票時便請辭獲准,
雖然勇於認錯,但該黨若不重新訂定路線部署策略,同時力謀與其他泛民黨派改善協作關係,便真有「完成歷史任務」、走上淪為無足輕重的小黨命運。
現 役共有七位尋求連任的議員下馬,他們是公民黨的余若薇、陳淑莊,自由黨的劉健儀,民主黨的李永達、張文光、黃成智及份屬建制派的勞工界議員葉偉明。非常明
顯,支持民主黨派的選民數字比支持建制派者高,只因後者「配票」得宜,結果「票」盡其用,既有王國興在港島作零的突破,復有佔領各區「末席」的佳績。幸好 泛民未有完全放棄傳統的功能組別選舉,並且在二十三席中得到六席,終以二十七席保住關鍵性亦可說有效性的否決權席位。
無論哪個黨派的人,經 選舉進入議會當上議員,便是「建制中人」,本該擁有制定政策的取決權利和責任,可惜事出有因,議會機制經故意扭曲,政府亦為行事方便,只把附和的議員視為
「建制派」,持不同意見的為界外人,一直沒把議事機制糾正過來的計劃和用心。結果一個議事堂上,成員壁壘分明地分為盲目支持政府的保皇派和死硬反對政府路 線的失意派。
出於政見不同,民主黨派議員進入建制而無建制中人的合理權責,可是他們若堂而皇之的上街反建制,除非甘於接受別人冠以「造反」 之名,否則便名不正言不順,搞不出所以然,沒有真摯的感染力。選舉日前一個晚上才從政府廣場撤走的反對國民教育科大聯盟,他們的絕食行動和靜坐抗議,給長
期在議會烏煙瘴氣中、對社運活動已有「不外如是」感覺的香港人,輸出非常清新的正能量!
二、由「學民思潮」發起組織的反對「德育及國民教育 科」(下稱「國教科」)抗爭活動,獲得市民廣泛支持;持續十天「佔領政府總部廣場」的和平示威,終於在政府宣布包括取消三年開展期限、學校自行決定是否開
「國教科」、檢討課程指引及(行政長官在另一半公開場合)承諾本屆政府不會再推動「國教科」為獨立科後,正式結束。雖然「學民思潮」及「國民教育家長關注 組」清楚了解當局的「讓步方案」不是「完全撤科」因此「不收貨」,其堅持政府撤回「國教科」指引的立場不變,但考慮到絕食行動可能會損害參與者健康(退休
教師韓連山已絕食一百六十八小時)、令社會失序以至可能被政客利用,因此「退」而求次,在宣布結束佔領政總之後,把爭取「撤科」的活動「深化」;「學民思 潮」會以「搏到盡」(全力以赴)的鬥爭精神、「關注組」則考慮成立恒常性組織,拉闊「戰線」,抗爭到底,直至「國教科」完全撤回……。當這一天來臨時,他
們將重返公民廣場(政總廣場)「慶祝真正成功撤回國民教育!」令人稍為遺憾的是,反「國教科」群眾從「政總」撤走,令今天(九月十一日)為鼓勵「學民思 潮」而發起的大專學生罷課顯得有點「失落」。「學民思潮」也許應加入罷課,以具體的積極行動回應大專學生的支持!
這場迫使政府讓步的「和平 抗爭」,一如「學民思潮」發言人黃之鋒所說,創下了「香港的歷史奇蹟」。筆者非常認同。能夠領導這場收放自如的全民運動,筆者要再次讚賞這班中學生的識見
與理性!可是,他們能否重回「公民廣場」祝捷,筆者則持否定看法,因為是否開辦「國教科」以至其內容與開辦時間等,俱由學校自行決定,那等於賦予學校及學 生(家長)的自由選擇權;學校有設科與不設科的自由,學生有進不進這所學校的自由,「利益團體和個體」都有自由,因此再不存在撤回不撤回的問題。
在 「不久後」香港將與中國「合體」的大前提下,學校推行「國教」,勢所難免,問題只在內容是否恰當誠實(「進步、無私、團結」是延安窰洞時期無知文盲貧農黨
員白日夢中的中共),換句話說,未來設有真正反映現實國情「國教科」的學校,才會被家長和學生接受;當然,有人認為香港資訊發達,「國情」不必由學校傳 授,這些人可以選擇不設「國教科」的學校,那便如可以選擇教會與非教會學校一樣。筆者認為當局這種安排,應該為多數非為反對而反對的港人所接受!當然,此
中還留下一條有刺的長尾巴,因為在按地域分配學位的「自動分配」機制下,很多學生失去主動選擇學校的餘地,比如甲區的學校都設有「國教科」,然而區內許多 學生不想就讀,按現制他們除這些學校之外別無選擇。在這種情形下,政府若不調整此一政策,相信會引起新的爭議。
三、行政長官梁振英七日在 〈以信任化解爭議〉的網誌文章中「訴苦」:「這個科目(指「國教科」)是經過十年醞釀,上屆政府在二○一○/一一年的《施政報告》列明會獨立成科,亦曾公
開諮詢市民的意見……。」梁氏「心中有氣」而未說出的,也許還有曾蔭權政府為此撥出三千多萬公帑作為編撰有關課程的經費(編撰工作一判二判,浪費公帑而曾 氏及其「閣員」未發一言!),如此虛耗經濟資源、兒戲任事,曾蔭權和當時的教育局長孫明揚(以及被他巧妙地感化接受國民教育科的張文光議員〔已落選〕)難
辭其咎!
曾蔭權雖然因貪小便宜弄得灰頭土臉落台,惟作為「稱職公務員」,他在任內北望神州、希旨承風,做了不少對不起港人甚至「害港」的 事,「國教科」固為一端,影響更深遠的是矮化了香港、香港人和扭曲了香港核心價值。現在不必亦不是替曾氏「算賬」的時候,筆者要說的是,北京應善待這位
「超額交心」、全心全意為權力來源服務的「朝廷命官」。
由於「另有所圖」,以致退休後連一間與「官職相稱」的房子都沒有,這固然是喜愛排場 的曾氏的「心頭痛」,一名曾立大功只有小瑕疵的方面大員,如此落寞若喪家犬,北京難免會予人絕情不念舊的感覺,況且看在後來者眼裏,做事肯定有所「保
留」、留有「餘地」,不會為主子盡力。北京因此要好好照顧曾蔭權。
為退休高官安排安享退休生活,是北京政府的傳統做法,一來這表示國家對其 在任貢獻的報酬,一來使其必須仍然聽命於中央政府的指示,不會亦不敢私下把在位時的「秘密」(如西環及北京如何直接間接干預港政)公諸於世(甚且賣給傳
媒)。以曾蔭權而言,予他一個政治上的虛銜,在北京是舉手之勞,但以曾氏在大事上不知輕重(如致電菲律賓總統及於世界經濟論壇上的發言)和好與豪富遊的生 活作風,給他一官半職,「有礙觀瞻」甚且可能「有辱國體」,因此,在生活上給予充分照顧,是為善策。
攏絡(收賣)下屬,在我國有悠長歷史, 漢代便有「覊縻不絕」(不斷賜予這樣那樣的有形無形利益)的手段,故哈佛名史家楊聯陞教授在〈從歷史看中國的世界秩序〉(見《國史探微》,新星出版社),
指出歷朝統治者都用「骨與箠(古之鞭字)的政策」(楊氏據「搖尾則投之以骨,狂吠則擊之以箠」譯為bone and stick policy,譯為carrot
& stick似較易明),恩威並用,「慰薦撫循,交接賂遺則屬必要」,令臣屬(及蠻夷〔不臣〕)即使不忠亦不會起異心不敢有異動!
以退休地方(省級?)大員身份好好地在物質上優待曾為國家盡大力的曾蔭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