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7月19日星期四

方志恒﹕連番失誤 新政府自陷困局



有人曾經問英國首相邱吉爾,對他而言政治是怎麼一回事,邱吉爾這樣回答:

「政治有如戰爭一樣驚險,但在戰爭中你只能死一次,在政治上卻可以死很多次。」(Politics are almost as exciting as war, and quite as dangerous. In war, you can only be killed once, but in politics many times.

這一番話,梁振英政府應該有深刻體會:先是重組架構方案遭遇滑鐵盧,梁振英則因為僭建陷入誠信危機;新政府上任首天,已面對近年最大規模的七一遊行;繼而又發生行會召集人林煥光辭職風波,發展局長麥齊光更因租津事件下台。

梁振英政府現時的困局,已經不是「出閘脫腳」這般簡單,而是經過連串政治衝擊之後,整個管治班子已經「五勞七傷」,能否完成5年任期頓成疑問。

梁班子政治判斷出錯

回歸後的香港政局,基本是一個「殺戮戰場」:普選之爭令政府與民主派長期對立,官民關係持續緊張;建制派政黨山頭林立,各懷鬼胎,政府無法建立穩定聯盟推動施政;問責團隊及行政會議由不同派系組成,各路人馬長期爭權惡鬥,特首難以駕馭這支「政敵團隊」。

特區15年的政局清楚顯示,誰人擔任特首之位,都要面對民主派挑戰、建制派倒戈、政府團隊內鬥的混戰局面。如此兇險的政局,行錯任何一步,都足以把政府推向四面楚歌之困境。偏偏梁振英團隊在當選之後,政治判斷連番失誤,潛藏的政治矛盾遂如山洪暴發,令新政府提早陷入管治困局。

梁班子的第一個失誤,是以重組架構作為新政府的首項政策。

相比前兩任特首當選之時,梁振英可謂「三低特首」:低民望(當選時民調支持率只有三成)、低選委會票數(建制派嚴重分裂)及低公信力(西九及黑金飯局等醜聞纏身)。在這種情之下上台,梁振英一開始已無任何施政蜜月期,而必須盡快推行利民政策爭取社會支持。平情而論,梁振英並非沒有意識到這個需要。4月時,梁振英叫停雙非孕婦來港產子,個人民望一度大幅回升。可惜之後梁振英卻未有在民生政策上乘勝追擊,反而力推重組架構方案。

梁振英把政治資本押在重組架構方案,並以此作為新政府的首項重要政策,可謂犯了嚴重的戰略失誤。無論梁振英如何辯解,重組架構方案加設兩名副司長及兩個政策局,本質上是擴大政府架構及問責制。而梁班子明顯低估了巿民對問責制的負面情緒,也未能提出一套具說服力的論述去推銷方案。結果在民意不支持、民主派拉布、建制派不團結的情下,重組架構方案慘遭滑鐵盧。

政治有如行軍打仗,第一仗務必打勝,以振奮士氣提升威望。梁班子卻選錯戰場,放棄以廣獲支持的民生政策(例如特惠生果金)作為頭炮,而選擇力推吃力不討好的重組架構方案,結果出師不利自陷困局。即使本周梁振英急忙宣布落實特惠生果金、長者醫療券等措施,但新政府的弱勢形象已經形成,當下再推利民政策亦只會被視為救亡之舉,政治作用可謂大打折扣。

梁班子的第二個失誤,是以「政治詭辯」來應付僭建醜聞。

毫無疑問,梁振英的說話技巧及應對能力,在本港政壇算是數一數二。而梁振英能夠在特首選舉民意戰上取得優勢,也得力於他較強的政治溝通技巧。也許是對個人演說能力太有信心,當僭建醜聞爆發之時,梁振英一直試圖以說話技巧來應付事件,而非向公眾全面交代事情始末。

但成功的危機處理,往往並不取決於說話技巧,「誠實交代才是最佳方法」(Honesty is the best policy)。梁振英卻如一個自視過高的將帥,以為可以單憑說話技巧一招便可化解危機,卻不知道「政治詭辯」在選舉辯論之時或許有用,用來應付醜聞卻是自掘墳墓。結果當媒體陸續披露更多證據之時,梁振英已錯失解決危機的最佳時機,事件亦迅速演變成個人誠信危機。

梁振英處理危機失當,損害的不單是一時民望,更要付出長遠政治代價。在現行政制之下,官民互信基礎薄弱,社會對政府動輒懷疑猜忌,已是特區政府長期面對的難題。今次梁振英錯誤地以「政治詭辯」來應付僭建醜聞,已令巿民對新政府的不信任情緒迅速發酵。當「大話精」形象深入民心之時,梁班子未來要取信於民只會事倍功半,更加難望處理好政改之類的爭議政策。

梁班子的第三個失誤,是以落區來回應七一遊行。

當大批巿民在七一上街表達不滿之際,梁振英政府即宣布會與司局長分頭落區。落區表面看上是親民之舉,梁班子以為有助改善民望,卻不知道在當前政治環境之下,落區只會為新政府「添煩添亂」。

箇中原因,在於梁班子在七一後已非競選團隊,而是掌控政府資源的執政班子。巿民期望新政府盡快推行利民政策,梁班子卻停留在選舉狀態,只搞無焦點無主題的落區活動,可謂「牛頭唔搭馬嘴」,徒然被批評只顧做騷不幹實事。加上立法會選舉臨近,各黨派都需要爭取曝光,而梁班子又醜聞纏身,此時此刻落區實在是「送羊入虎口」,結果每次落區都被示威者狙擊及包圍,場面混亂甚至被迫腰斬活動,最終既不能帶來任何正面報道,反而造成新班子「落荒而逃」的公關災難,間接強化了新政府的弱勢形象。

管治亂象提早浮現

梁振英政府連番失誤,已將特區管治的「潘朵拉盒子」提早打開:董建華及曾蔭權在任一段時間後才浮現的各種管治亂象,例如行政立法衝突、民眾不信任情緒以至管治團隊分崩離析等等,由於梁班子操作失誤,竟在新政府上任不足一個月之內已經爆發。

如果過去一個月的政治亂象有任何啟示,就是未來數年的香港政局,將會繼續是一場接一場的管治危機。

網誌:http://brian-fong.blogspot.com

作者是新力量網絡副主席、香港城巿大學專上學院社會科學部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