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9月4日星期三

程翔: 抓小放大 後患無窮




一口氣讀了16萬字的薄熙來庭審記錄後,我的第一感覺是:“抓小放大,後患無窮”。

何謂“抓小放大”?檢察院控訴的只是三宗罪,即:收賄(數額特別巨大)、貪污(數額巨大)、濫權(情節特別嚴重)。初看這三罪的界定詞,還以為這次 是動真格的。開庭後才發現,受賄一罪,只追究他家人接受徐明惠贈的一棟價值二千四百萬人民幣的法國別墅;貪污一罪。只追究他在別人慫恿下把保密工程的五百 萬人民幣私吞;而濫權一罪,只追究他用人不當(指王立軍),違法組織紀律擅自罷免王立軍導致他躲進美國領事館。貪污與受賄,加起來不超過三千萬人民幣,對 於中共官場小官動輒能貪、敢貪逾億的標準比,作為政治局委員,才拿三千萬,實在微不足道,莫怪乎一眾“薄粉”,紛紛稱他們的偶像是清廉的,紛紛指控當局拿 這點小事來說事,只是政治打擊而已。

即使用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在開除薄熙來出黨時定下的控罪標準來看,也是抓小放大。中紀委追究他六宗罪:

●嚴重違反黨的紀律,在王立軍事件和薄穀開來故意殺人案件中濫用職權,犯有嚴重錯誤、負有重大責任;
●利用職權為他人謀利,直接和通過家人收受他人巨額賄賂;
●利用職權、薄谷開來利用薄熙來的職務影響為他人謀利,其家人收受他人巨額財物;
●與多名女性發生或保持不正當性關係;
●違反組織人事紀律,用人失察失誤,造成嚴重後果。
●此外,調查中還發現了薄熙來其他涉嫌犯罪問題線索。

對比一下,檢察院的控罪,就是明顯的抓小放大,因為已不追究他在穀開來故意殺人罪上的責任,也不追究他其他涉嫌犯罪的問題(與女人不正常關係只屬生活作風問題,法律上難以定罪,不追究可以理解)。此外,對薄熙來貪腐的控訴,只追究他在大連、遼寧時的事,在重慶期間的則隻字不提。這就是抓小放大的具體表現(見附表)。

如果對比薄熙來在重慶期間的所作所為,則檢察院的控訴,更顯得“小兒科”。

薄熙來事件是中共繼1989年鎮壓天安門學生運動以來,對中共衝擊最大的事件,它包括三方面的問題:

一,政治路線問題。薄熙來舉起重慶模式,用毛澤東思想來否定改革開發政策。按中共政治術語,這是“反對黨的基本路線”,簡言之是“反黨”。如果他成功,則中國肯定會走回頭路,中國人民將要承受很大的政治經濟代價。

二,組織問題。薄熙來串連周永康,意圖取習近平的大位而代之。這是涉及“政變”的罪行。說得輕一點,也是“反對黨的組織路線”,同樣可以被冠以“反黨”的罪名。

三,濫權問題。薄熙來的重慶模式(唱紅打黑)不只是意識形態問題(“唱紅”談不上犯罪),其“打黑”部分,採取文革時期“逼供信”的手段,製造了大 量冤假錯案,使重慶法治嚴重倒退。在“打黑”期間非法奪取了民營企業資產近1000億人民幣。根據被薄熙來“黑打”的律師據李莊透露,重慶打黑或沒收了千 億資產,僅他自己代理申訴的那些涉黑案,900億的資產也不止,就龔剛模一案就幾十個億,然而國庫顯示入庫才9.3個億。換言之,這近千億資產的去向正是 中紀委的第六條控罪(所謂“調查中還發現了薄熙來其他涉嫌犯罪問題線索”)而卻沒有出現在檢察院的起訴範圍。這些都是法律上應該追究的問題。

這些才是薄熙來案件的真正要害。很可惜,所謂“世紀大案”,卻是以“抓小放大”的形式走過場。

何謂“後患無窮”?

中共輕輕放過薄熙來,以為既然已經把他開除出黨,就萬事大吉,他就無法東山再起。殊不知這是錯誤的盤算。大家可還記得,就在薄熙來被軟禁隔離期間, 他竟然可以在2012426日獲准會見日本國會新聞社編輯次長宇田川敬介,薄還用英語說要“捲土重來”(I shall return )。我覺得,這次“抓小放大”的審判,正正為他的“捲土重來”奠下重要的基礎。何以見得?

一,他在法庭上翻供,全面否認了他親自簽署的供詞。他為什麼敢這樣做?因為他見到了習近平的軟弱。中紀委六宗罪中最後一條(“調查中還發現了薄熙來 其他涉嫌犯罪問題線索”),可大可小,為了不被追究更大的事,他寧可老實認錯,所以他願意招供。到了正式開庭時,原來才這些小事,這就鼓勵了他要翻供。所 以他的翻供完全是受了習近平的軟弱而得到鼓勵的。

二,他在翻供過程中顯露出來的雄辯和鎮定,給很多人(包括非“薄粉”在內)留下深刻的印象,大大提升了他的個人魅力。拿他與習近平相比,更顯出後者 的窩囊格局,這無形中大大提高了他在群眾心目中的地位。由於抖出來的都是“小事”(相對于政治局委員這一級別而言),更使一眾“薄粉”容易得出他們的精神 領袖遭遇政治迫害的結論。這就為他出獄後在政治上東山再起打下基礎。

三,審判“四人幫”的一個重要教訓,是不敢直搗黃龍,把毛澤東的問題也抖出來。這就為毛澤東思想“死灰復燃”提供了客觀的條件。所以,打倒“四人 幫”後不過15年左右,毛左就蠢蠢欲動,終於導致薄熙來重慶模式的出現,使國家幾乎再出現文革式的荒謬。現在審判薄熙來,同樣不敢直搗黃龍,把薄熙來的罪 行同文革掛鈎。在中共領導人中,只有前總理溫家寶有這個認識。他在2012314日人大政協兩會閉幕記者會上說,“文革的錯誤和封建的影響,並沒有完 全清除”,“文化大革命這樣的歷史悲劇還有可能重新發生”,“重慶市委和市政府必須反思,並認真從王立軍事件中吸取教訓”。

中共今次不敢通過對薄熙來的審訊徹底解決這個隱憂,將來的後患會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