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5月23日星期四

世 紀 康 城 現 場 ﹕ 賈 樟 柯 《 天 注 定 》 直 寫 腐 敗



文 . 李 焯 桃


康 城 影 展 開 幕 不 到 三 天 , 已 有 兩 部 參 賽 片 出 人 意 表 的 暴 力 ─ ─ 墨 西 哥 的 Heli 中 毒 梟 施 酷 刑 一 場 令 人 震 驚 , 勢 成 話 題 ; 賈 樟 柯 的 《 天 注 定 》 ( A Touch of Sin ) 暴 力 場 面 沒 那 麼 極 端 和 嘩 眾 取 寵 , 卻 足 以 令 他 的 影 迷 措 手 不 及 。 奧 桑 的 《 年 輕 貌 美 》 ( Jeune & Jolie ) 拍 巴 黎 援 交 女 學 生 , 儘 管 態 度 成 熟 不 偏 不 倚 , 也 不 無 語 不 驚 人 死 不 休 之 嫌 。

改 編 中 國 新 聞

《 天 注 定 》 由 四 個 故 事 組 成 , 全 部 改 編 自 聞 名 全 國 的 新 聞 事 件 , 亦 全 以 橫 死 收 場 。 姜 武 演 的 山 西 煤 礦 工 人 , 不 滿 村 長 與 富 豪 私 賣 煤 礦 中 飽 私 囊 , 舉 報 無 門 反 遭 毒 打 , 憤 而 拿 起 獵 槍 大 開 殺 戒 ; 王 寶 強 演 離 鄉 多 年 的 民 工 回 四 川 過 年 兼 為 母 賀 壽 , 順 便 往 重 慶 獨 來 獨 往 搶 劫 食 大 茶 飯 ; 趙 濤 演 湖 北 宜 昌 桑 拿 浴 室 的 知 客 , 先 被 情 人 的 髮 妻 率 眾 毆 打 , 再 被 相 信 有 錢 大 晒 的 暴 發 戶 ( 由 當 年 演 小 武 的 王 宏 偉 客 串 可 謂 一 絕 ) 盡 情 侮 辱 , 終 於 忍 無 可 忍 ; 最 後 是 新 人 羅 藍 山 演 的 湖 南 年 輕 民 工 , 在 廣 東 的 工 廠 和 娛 樂 場 頻 頻 轉 工 , 總 逃 不 出 備 受 壓 榨 的 命 運 , 遂 從 天 台 一 躍 而 下 。

雖 說 取 材 現 實 , 《 天 注 定 》 戲 劇 性 之 強 , 人 物 心 理 之 簡 單 及 關 係 之 易 明 , 皆 是 賈 樟 柯 作 品 多 年 來 僅 見 。 就 像 婁 燁 的 《 浮 城 謎 事 》 加 強 了 懸 疑 兇 殺 奇 情 等 類 型 元 素 一 樣 , 以 文 藝 寫 實 含 蓄 藝 術 手 法 著 稱 的 第 六 代 導 演 , 也 必 須 面 對 中 國 電 影 的 商 業 大 潮 作 出 回 應 和 步 伐 的 調 整 。

廣 東 民 工 一 段 明 顯 有 富 士 康 自 殺 潮 的 影 射 , 但 也 顯 然 禁 忌 多 多 而 語 焉 不 詳 , 反 不 及 描 寫 風 月 場 所 的 鋪 張 排 場 那 麼 荒 唐 諷 刺 。 煤 礦 工 人 一 段 開 門 見 山 , 又 以 農 民 列 隊 歡 迎 坐 私 人 飛 機 的 富 豪 抵 達 的 場 面 較 意 味 深 長 , 達 到 使 人 啼 笑 皆 非 的 境 界 。 王 寶 強 那 段 民 工 變 成 悍 匪 , 演 來 使 人 耳 目 一 新 , 既 有 說 服 力 又 富 道 德 曖 昧 性 。 反 而 趙 濤 的 造 型 太 刻 意 接 近 《 俠 女 》 的 徐 楓 , 賈 樟 柯 也 表 明 向 胡 金 銓 致 敬 ( 英 文 片 名 與 《 俠 女 》 〔 A Touch of Zen 〕 的 只 一 字 之 差 ) , 倒 有 點 刻 意 誤 讀 的 味 道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