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5年3月29日星期日

空牆打開 迴避不去的融合問題



__陳嘉文

大概水貨客令香 港人過於專注本土,沒有興趣關心深圳河以北的事情,我們好像沒有留意到,個多月前,當政府仍在「研究」三跑涉價1415億元的財務建議、前民航處長加入論 戰質疑三跑只是政治掛帥不能解決跑道飽和問題的時候,距離香港不過130公里的廣州白雲機場,比香港早一步有了第三跑道,還正式投入運作。不過,如果廣州 三跑對香港有啟示作用的話,那它則成了反對三跑的參考例子,事關它開通後,實際只能增加15%、即每小時十多架次的航班升降。廣州官員在當日的報紙說,第 三跑道無法達到當初設計的升降能力,正研究建第二個機場。

同樣位於珠三角,同樣只能做降落,雖然我們不能因此就推論至香港三跑會同樣力有不逮,但我們至少可以借鑑前 車。香港三跑,起與不起,多年來爭論不休,焦點一直圍繞填海、中華白海豚,直至最近,空域問題成為最大爭議,這也就是廣州白雲機場所遇到的問題。2010 年,機管局發表《香港國際機場2030規劃大綱》,指出香港國際機場的跑道接近飽和,除非繼續投資並提升客貨運能力,否則香港整體競爭力將受威脅。上兩星 期,行會通過三跑融資方案當日,運房局長指我們的雙跑道最高容量是每小時68架次,而目前機場在最繁忙時,升降量達66架次,幾近飽和;若興建三跑,則可 提升至102架次。就此看來,三跑刻不容緩,可是有一點我們不可忽略的是,飛機升降量並不止受制於跑道數目,還有其他因素,例如空域。

自行負責,怎可變成共同負責?

航機師譚文豪認同,香港飛機升降量的確接近飽和,他與很多同業一樣,認為香港需要增加升降量,但一天不解決空域問題,新跑道即使建成,也只會是事倍功半。 他在紙上畫起地圖來,說在赤鱲角起飛的民航機,可用的空域有限,跑道北面不遠處就是與深圳交接的界線,不能在低空飛越。「香港機場跑道是東西走向,飛機起 飛後,不論目的地是什麼地方,一律要先往南飛。飛往南方城巿的飛機,當然不受影響,但取道北方的飛機,例如目的地是內地城巿或歐洲國家,也得先在香港南邊 兜圈爬升,升至高空15700呎,才能在特定的交接點進入香港與深圳之間的界線。」因為所有飛機起飛後都要往南飛、降落也要從南邊轉入跑道,基於飛機之間 要有安全距離,我們的雙跑道其實也一直無法發揮最大的升降量。「因應飛機大小,安全距離不一,很籠統地說的話,一架飛機起飛之後,大約要等九十秒,才可以 讓第二架飛機起飛,這除了是為免飛機太近會相撞,也因為飛機引擎和機翼會產生機翼亂流,亂流會殘留在跑道之上,會對尾隨起飛的飛機構成危險。」所以,兩條 平行的跑道,最有效的運作並非現時一條起飛,一條降落的模式,而是用獨立混合模式即是各自不受影響梅花間竹地讓飛機一升一降,就可以縮短飛機之間的距離增 加起降量,但先決條件是兩條跑道上的飛機可以分別運用南北兩方的空域疏導。機管局在九年代興建赤鱲角機場時,最初計算雙跑道每小時升降86架次(其後修 訂為76架次),而不是現在的68架次,就是基於飛機起飛後可以即時往北或南飛。譚文豪說,世界上能不受空域及地勢所限而成功使用雙跑道獨立混合模式運作 的機場不多。可惜現在三跑的102架次估算,也是基於不受空域限制的假設,但這假設在九年代提出至今,一直沒有實現。

不過,張炳良不是 說,2007年與國家民航局和澳門民航局制訂方案,「統一規劃、統一標準、統一程序」,善用珠三角空域資源?早前也有報道說,三地協議2020年取消珠三 角空域限制,建立包括香港、澳門、深圳及珠海機場的終端區,航機由粵港共同管理。譚文豪認同,若成事的話,共享空域是可以解決問題的,但他看不到這可以如 何實踐,大前提是,這種做法與《基本法》第130條、有關香港自行負責飛行情報區內空中交通的條文。「自行負責,怎可能變成共同負責?除非那個終端區,全 由香港民航處負責。」早幾天,民航處長回應議員質詢時,承認未就此諮詢法律意見。

文化融合才更敏感

研究香港和亞洲政策的呂大 樂教授,談起三跑,認同與珠三角融合可以是一個出路,但他看不出融合協作等在短期內可以實現。對國家來說,空域融合是敏感的,要不然政府不會對珠三角空域 協議吞吞吐吐。但在香港人眼中,文化融合才更敏感。香港巿民本土思維日益擴張、愈加抗拒一切關於內地的事情,這是一回事;但政府也的確缺少在區域融合這方 面的視野,或甚至根本看不到「區域融合」這回事。 「問題是,我們永遠在迴避問題。」於是,問題繼續發酵,永遠無法對症下藥。正如呂大樂從梁振英政府在水貨客問題的處理方法上,看不出政府在解決問題,或者 其實看不到問題所在——問題根本不在水貨客,不在於他們搬走多少貨,而是香港已進入他們的生活區。他看報道才知道,香港現在每年有4800萬旅客來自內 地,當中只有一萬人來回香港超過一百次,「你用盡心思去堵截兩三萬個水貨客,但其他一簽多行的幾百萬旅客,只要他們提起興趣多來一次,人次已又多幾百 萬。」他認為,當內地對人民出境的管制改變,不再像往時極度嚴格限制人們出境,剩下來的就只是一種經濟行為,而無論香港人喜歡與否,這是事實,只不過我們 的鄰近地區,是個人口很龐大的地方。「對他們來說,兩至三小時可以去到消費、娛樂。當中當然有些障礙,例如簽證,但其實不太複雜」。

區域融合視若無睹

政府一直視而不見,把問題簡化成「走水貨」,而沒有看清楚問題的根源,於是,所謂的解決方法,「提升香港接待能力、多建8000個酒店房、多建兩個主題公 園,以為就可以解決問題,我會問,are you sure?絕大部分人是不過夜喎?」有人提出在邊境建商業城,也是令呂大樂摸不着頭腦的,「若問題真的在水貨客,那麼在邊境求其一塊泥地,搭個帳幕畀佢地 攞貨交貨就行了。水貨客啫,不用關注他們消費過程暢不暢快吧?不用考慮感性消費吧?難聽點講,上面現在唔係路,任何人嘗試諗處理方法,都唔會好似現在特區 政府咁吧?」
我說,政府無心解決問題,無視人們怨氣,是有意識地讓香港逐步成了無掩雞籠、加速中港融合?「如果是想促進中港融合的話,我唔 介意,但他這樣做是害死中央。內地人鬧香港人衰,香港人鬧內地人衰,用保證雙方身心不舒暢的方法來促進融合?我睇唔明、聽唔明,作為一個不反對融合的人, 我無法理解這種融合。」

呂大樂說,香港政府一直對於區域融合視若無睹,當從來沒有這回事,不論是九七前的殖民地政府,抑或回歸後的特區政 府。「若回看我們由八年代走到現在的區域融合,其實我們一直很懶、很傲慢。」八年代,香港人把工廠北移,在珠三角用最平的土地和勞工,賺到錢,當地勞 工或許也有所得,升職、獲得技能,後來轉型服務業,但香港人對大陸沒好感,「我們沒有進一步剝削霸佔人家的東西,但同時也沒有認真為長遠未來鋪路」。於 是,當工廠撤離,香港不景氣,要到內地工作,其實也只有專業人士、管理層找到位置,「我們沒有開拓什麼」。「所以,不是CY說大家北上啦,上面大把機會, 那是不能憑空說的。北上工作,含意是什麼?要做什麼,那些職位才是我們的?當然我們要投資。他早前說構思在南沙起公屋、駁條路,把一些香港人搬過去…… 有咁着數?我是南沙的話,會怎樣想?你把你也覺得不是最好的人搬來,還要用我的路、搭我的車,仲要給你優惠價?」

所以,若說融合是保住香港優勢的出路,他認為困難重重,政府思維上要有大改變,不管是文化上的融合、經濟上的融合,抑或是空域上的融合。「機場,你願意投放多少資源搞附近的機場?是不是又說,要別人的機場upgrade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