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3月18日星期日

陸以正: 斯洛伐克的絲絨革命



歐洲中部最年輕的國家─斯洛伐克共和國(Slovakia),一九九三年元旦才與捷克共和國(The Czech Republic)分裂,獲得獨立,至今尚未滿二十年。在那段朝令夕改、風雨飄搖的短暫歷史裡,卻留下不少茶餘酒後,可資談助的故事。

當捷克斯拉夫還是一個國家之時,民眾就以反對共產暴政,爭取自由,受到全球稱頌。這要追溯到第二世界大戰結束後,一九四八年倚靠前蘇聯的支持,捷克共產黨雖取得執政權,卻成為第三國際的附庸國兼緩衝地帶。

當年所有共產國家的統治工具,包括秘密警察與集中營,在捷克一應俱全。甚至只要有親朋好友住在西方國家,都可因「對社會主義態度消極」,被抓去坐牢,無法無天到了極點。

一九六八年,著名的「布拉格之春」鼓舞了年輕的捷克斯拉夫人民。他們群起反抗逗留在捷克的前蘇聯駐軍。人們當時支持杜布契克(Alexander Dubcek),反對蘇聯的武力統治,簽署了所謂「七七憲章」,一度成為全世界眼中的英雄。但杜布契克的臨時政府支撐了沒多久,就被蘇軍鎮壓解散,只在西方報刊留下一段令人惋惜的記憶。

一九八五年,俄國總理戈巴契夫提倡所謂「開放」與「改造」,捷克斯拉夫共產黨表面贊同,實際卻腳步遲緩,口惠而實不至。各種媒體仍掌握在政府手中,談論「布拉格之春」仍然會引起麻煩。一九八八與一九八九年雖曾有民眾手持蠟燭,象徵爭取自由的遊行,國外報紙稱之為「蠟燭示威(Candle Demonstration)」,但人數既少,影響力也微不足道,知道的人不多。

八○年代晚期,捷克斯拉夫仍舊統一時,全世界陷入經濟危機。影響所及,國內物價暴漲,貧民生活困難,人心浮動。到一九八九年底,累積的不滿情緒終於爆發,全國奮起,支持那時正在坐牢的詩人兼劇作家哈維爾,使他意外地當選總統。

哈維爾是個名副其實的文化人。他出版的著作有廿五個劇本、七本詩集、九本論著、一本小說、還編導過一部電影。生前所獲各種勳獎榮譽,不計其數,包括費城自由獎章、甘地和平獎、美國總統頒發的自由勳章、加拿大勳章與「四大自由」獎等。

正因為他誤打誤撞地被推上捷克斯拉夫總統職位,等國家再起動亂時,哈維爾毫不戀棧。從一九九三到二○○三年,他做了十年總統。參與簽署「七七憲章」後,他自知不能容於內部殘餘的共產勢力,二○○三年發起組織「共產主義受害者基金會」,藉詞前往美國,立即獲准永久居留,去年底,才以七十五歲高齡在美逝世。

國家分裂後,哈維爾因為是捷克族,變成捷克共和國的總統。斯洛伐克因分裂而獨立,選出巴若維奇(Ivan Gasparovic)為總統,國會選出一位女士做第一任總理。程序和平,顯示人民保持理性,無人利用機會挑撥仇恨,肇生事端,文明程度令人敬佩。

這位新總理名叫拉迪柯伐(Iveta Radicova)不但是金髮女郎,還在共產黨專政時期,去英國牛津大學留學,歸國後在科曼尼斯大學(Comenius University)做過全國唯一的社會學教授。她到二○○五年才開始從政,在筑林達(Mikulas Dzurinda)擔任首相時,先出任勞工部長,後改任國防部長。二○○六年她自己出來競選,當選國會議員。前年七月才被徵召組閣,再經國會通過,就任總理,至今還未滿兩年,就又下台了。

斯洛伐克民主開放,拉迪柯伐領導的民主黨,又稱「斯洛伐克民主基督聯盟」,在國會並非一黨獨大,必須與另外三個中間偏右的小黨,合組政府。因而做不滿兩年,她又被迫讓位,把首相寶座還給了她的老上司費多(Robert Fito)。西方報刊因而稱之為「絲絨革命(the Velvet Revolution)」,以表揚這場毫無傷亡,非常文明的變革。

民主政治制度裡,你上我下,本就稀鬆平常。本文費了許多篇幅,詳細記錄斯洛伐克獨立十八年來的紛擾政局,旨在舉之為例,顯示政局紊亂,不一定帶來經濟衰退;真正文明的社會,若有變更,更無須和動亂畫上等號。

斯洛伐克也並非蕞爾小國,它面積接近五萬平方公里,人口五百五十萬,人均總生產量按PPP計算,高達二萬二千餘美元。它早已加入聯合國、歐盟、歐元區北大西洋公約和涵蓋大部分西歐的申根公約。台灣可向斯洛伐克學習的地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