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2年3月18日星期日

孔捷生: 不文之舉和不毛之地



新加坡又有人被「請」出地鐵,起因是大陸女移民在車廂輕舒玉臂,顧盼自得,精心梳理腋毛,終犯眾怒而被逐。這和香港地鐵那一幕同為文化衝突,人道是「入境問禁」,問題卻是大陸的公德契約自己就乏人遵守,地鐵進食和梳理腋毛,「小事」而已。

大陸舟車旅行,旅客多是一路吃零食,這已超越填肚子的生理需要,而是一種文化,一種消遣。筆者過去不覺得有何問題,去國日久,某次偶爾和中國教育部訪美代表團同飛機,互通鄉音之後,鄰座即遞過來祖國的溫暖──幾款零食,讓我重溫醇厚鄉情與人情。

至於腋毛一節更屬文化衝突。記得雅典奧運會女子萬米跑,因中國有望奪金,我就去看直播。孰料熱門選手中國孫傑英先盛後衰,反是名不見經傳的邢慧娜異軍突起,末程以驚人衝刺拋離對手,爆冷奪金。摘冠後邢慧娜揚臂慶祝勝利,腋窩在萬眾矚目之下纖毫畢現,原來她並未清理腋窩,遂有「露毛」之不雅。

其實中國女性素無剃腋毛傳統,至於男性鼻毛不修的禁忌,也是西方價值。在腋毛鼻毛問題上,中國人比西夷享有更充份的自由和人權。記得油畫家羅中立的名作《父親》,畫中那位老農黝黑的臉上溝壑縱橫,鼻毛倔強不屈,堅毅地伸出鼻孔,他是棲息於黃土高原的中華先民的象徵。「身體髮膚,受諸父母」,身為炎黃子孫,女性腋下寸草不生,男性鼻毛要毫釐不爽,這是哪一家規矩方圓?

依照胡錦濤在的《求是》的新年獻辭,對西方文化侵略要「警惕長存,警鐘長鳴。」由此引申,孔慶東、司馬南者流之罵,酷似「偉大先輩」義和團傳下來的咒語。從大清帝國傳下來的還有另一脈香火,凡是天朝全力反對的事,其後都是中國自己終究要做的事;凡是天朝憤怒抗議的事,無不成為將來的笑柄。且不論內政外交的大事是如此,即令腋毛鼻毛,中國人也終須「和國際接軌」。

在法網摘金而不「感謝黨和國家」的李娜,新近再次申明自己打球「不是為了國家」,於是又遭國家體育總局官員嚴詞批評。那些疑似「大是大非」問題,筆者暫不置喙,但起碼李娜比起當年的萬米長跑的邢慧娜,腋窩是剃乾淨了。

人權曾是中國的網絡敏感詞,而今開禁了;據說中國人素質低,不宜民主選舉,而今烏坎村的漁民農民素質並不比北京人高,更不比香港人高,但他們完成了一人一票的村委會直選。連兩會發言人李肇星也不再拿「人民素質」做託辭了,他只說中國地區差別懸殊,不能到處搞選舉。卻不知「爺爺奶奶」都未選舉過的的香港人,到底和大陸的差別還是和台灣的差別更懸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