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告急,佔領運動的部分參與者與當局取得默契, 決定撤離部分佔領區,努力解開眼前官民僵持的困局。這正是進退有度的策略。不過,至截稿前形勢仍有變數,組織者希望與政府進一步明確細節,才能真正解結; 此外,還有人不願離開佔領區。不過,部分撤離的決定畢竟是打開活門的辦法。(但當中可能有「無間道」之嫌,當局須考慮日後對互信的傷害。)
連日來,我在各佔領現場穿梭,與各方接觸,25年前我在北京採訪的情景重現眼前。在此,應該讚賞撤離(但不是全部撤離,而是保持政治張力)的決定。大家必須吸收「八九民運」的經驗和教訓,避免「六四」慘劇重演。無人願見,當年北京的血肉長城變成今天香港的血浴長街。
3點經驗值得總結
這次佔領運動的組織者和參與者有3點經驗值得總結:一、在關鍵時刻必須形成團結的領導核心,作出理性決定,避免群龍無首、政策多頭而飄忽、易生偶發事件的危險,否則有些亂象已呈,日後更難控制。
就 我觀察:在政府總部現場,學聯的主導性比「佔中三子」強(因為在場多是年輕人,熱情、熱誠、熱血無可質疑);但在全社會的層面,「三子」的影響比學聯大 (因為不少人認為學聯「激進」,「三子」則經驗較多)。有人形容眼前形勢:學聯領導,「三子」輔助,泛民隱形。這正是運動容易失控、令人詬病的危機。
「八 九」民運期間,不少學者曾給學生很多意見和勸告,包括現場呼籲和公開信,但有些溫和的意見未被學生接受(例如與政府談判要照顧現實的可行性,不要擾民等 等)。現在,學聯、學民思潮和「三子」基本上能夠合作,但可以加強,減少分歧或疏離,把學生和學者、青年熱情和成人經驗有機地結合起來,令運動成效事半功 倍。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也要提高警覺,因為更危險的是,在政總以外的佔領區,已不是學聯和「三子」可影響的地方。
二、應收縮佔領範圍。我早 前提出這個意見,被人大罵,但我還是要提。「八九」民運時,學生佔領天安門廣場,離開居民生活區,影響較小,但學生初時在老遠的街道設立關卡,攔截車輛, 也引來民怨。香港這次衍生出來的佔領區(旺角和銅鑼灣)在鬧市之中,令這次運動增添不易駕馭的複雜性。組織者如果聚焦在金鐘附近,騰出通道讓公務員上班, 既有利管理場面,也鞏固陣地,保持日後談判的籌碼和政治張力,實質上也是減少民怨,鞏固市民對運動的支持度。
三、在運動過程中,外界擔心組 織者和參與者會出現絕對自由的「無大佬文化」,或者盲目的英雄主義甚至烈士心態。如今,有參與者決定撤離部分地區,同時尊重留守者的決定,是明智的。記得 1989年5月4日,是五四運動70周年,大遊行後隊伍抵達天安門廣場後,學生領袖周勇軍公開宣布:人民訴求已經表達,大家回校復課,繼續爭取。周勇軍後 來被罵「軟弱」,但事後再看,他所做的正是在關鍵時刻作出不失立場的彈性處理。
也許組織者會擔心部分撤離會導致全面失守,但大家(包括不願 撤離的人士)須知道,爭取民主是一場持久戰,而不是4棒就可以走完的接力賽;大家要經過多棒交接,自己未必是最後一棒,但只要走好自己一棒就好了。必須思 考:怎樣才能把群眾運動的先鋒作用,轉化和鞏固成為後繼力量?這是社會運動的重大課題,忽略了就容易失去方向。同時,也要對非理性的突發事件有充分的估計 (當年學生對鎮壓的估計不足),在此危險情况下退卻,不是懦夫,而是策略。也許大家不怕犧牲,但緊記不作無謂的犧牲。保留實力,作長遠計,戰略性調整不是 退縮和失敗。經驗證明,能放能收,才是大智慧。更重要是,須防有人故意冒進,實搞破壞,導致整個運動毁於一旦。
必須指出的是,昨天的變化, 反映香港社會的主流仍然是和平、理性和非暴力的,同時是懂得策略性堅持和敢於繼續爭取的。在緊急時刻,各方人士發出勸退的呼籲,形成一股溫和而理性的力 量,抵消了激進的浪潮,也是一個重要因素。昨天這個有緩和迹象的形勢要堅持和發展下去,這也向北京顯示,香港人的主流質素是成熟的,是有足夠條件實行真普 選的,毋須處處落閘。我想,這個成果鞏固下去,顯示出理性的力量,再據理力爭,這就是這次運動的即時成果,日後還可以擴大。
政府也要辦實事
形勢稍鬆之後,政府也要辦實事,不能光要求民眾退讓。首先,政府可宣布開放添美道和添馬公園讓民眾集會,這裏不擾民,只影響交通,間接把「非法集會」轉為合 法集會,釋出一絲善意。各地的清場行動不宜急躁地進行,以便組織者呼籲民眾撤離旺角和銅鑼灣,聚焦金鐘。即使有人留下不走,也應逐步勸退和處理,令局勢逐 步降溫。警方同時要遏止鬧事者,以免節外生枝。
其次,眼看爭取真普選的民意如此清晰、強烈,中央和港府應調整定位(即使一下子不能改弦易轍),減少鬥爭語言。至少,到目前仍沒有發現外國勢力介入這次運動(新聞報道不算是介入),內地也有不少人提出「柔性管治」的聲音,此刻正是調節政策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