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預演佔中那清晨起,拘捕的事,每天在發生。當拘捕逐漸變成了例行公事,有些人或許會開始不當一回事,可是對於每一個人生裏首次被捕的人來說,又是一件如何的事情?
六月底,東北撥款與白皮書,兩石激起千重浪。七一前夕,學聯與學民思潮決定遊行後通宵留守遮打道,結果,七月二日凌晨,幾百人來與他們並肩而行。事後,警察一如演練,大規模拘捕511人,扣留在警察學校。後來,不少參加者隱姓埋名,很多人知道香港警察又清場,可是大抵不了解佔領背後,學生所堅持的是什麼?我們於是嘗試從院校學生會接觸被捕學生,逐一問,為什麼他們明知道會被捕,明知道案底或影響前途,明知道警察清場不客氣,仍是抱着坐牢的決心,明知故犯?
十個答案,背後堅定的理念,是何等相似。有人說,他不明白為什麼政權的作為與他們所學的背道而馳,為什麼堅持公義的社會反倒是種罪行;有人說,倘若不反抗、不衝擊的和平抗爭換來被捕的罪名、換來一個個大好青年斷送前途的後果,才能彰顯我們社會的不公義;「我們願意冒咁大風險,是為未來一個更理想更民主的香港而奮鬥」;「這是我們大學生的時代責任」。但他們其實都是學生,他們都有害怕過、擔憂過——擔憂父母,擔憂戰友,擔憂承擔了後果卻換不來人們的醒覺。
1. 最害怕一刻是何時?
2. 那一刻最想對誰說什麼?
3. 事後有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什麼?
香港專上學生聯會秘書長周永康
1. 最害怕的一刻是七一當晚十時許,遊行差不多完畢,學聯與學民思潮上台呼籲市民留守時,台下只得百多名市民——這個數目與八十萬人公投及五十萬人遊行反差太大了!人數不夠,警察便可以短時間內清場,我擔心同學會白白犧牲,又擔心香港往後的公民抗命可以怎樣走下去?
2. 最想問問香港人,這次大家看着年輕一代行出來,今後,城市裏的各人還選擇會站到哪一方?
3. 絕無後悔。
浸會大學學生會外務副幹事長王瀚樑
1. 6月29、30日,
當學聯宣布佔領之後。不時會擔心這次行動準備時間倉卒、幾乎沒有支援,運動的成敗如何呢?究竟會否得到市民的同情與支持?能否堅持到早上八時?有案底,畢
業搵工或會有問題?我們會否被警方的殺傷力武器所傷?六四當天我們學聯的同學上過台接棒,我也擔心六四會否在香港重演?
2. 被捕之前我whatsapp了屋企,讓他們知道情况,不要太擔心。他們也知道我往後會繼續抗爭。
3. 又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可能應該同大聲公叉多啲電!
香港教育學院學生會幹事會黃苑靖
1. 之前在東北撥款集會清場時被人「抬」過。這是第一次被捕並正式落charge。被捕一刻是不甘心,覺得當時自己不能再做更多。我們在早上八時被抬後,仍有八十名靜坐市民被警方包圍,最擔心的就是他們和身邊戰友的安危,擔心他們會被暴力清場。
2. 被捕前一刻打電話給學生會的老鬼告知情况,還有在facebook打了一段被捕宣言,但手機已差不多無電,後來到九時十時才通知父母。反而到了警察學校靜下來時才想起父母,心裏想跟他們說「對唔住」和「多謝」。被捕一刻最想說出口的是那種無力感,不知道自己的行動能否動搖到政權一絲一毫。
3. 我知道自己犯了法但不是犯罪。如果可以從頭選擇一次,我都會參加。
嶺大學生會署理會長羅冠聰
1. 我覺得比較像從容就義。其實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因為之前也參加過有被捕風險的社運。被拉的一刻,在想更早之前被拉的人情况怎樣,擔心被捕的人會像東北撥款清場被人毒打。也很擔心屋企人,尤其我媽媽,她身體不好,擔心她知道後是否能承受,不過她直至現在也不知道我被捕。
2. 想要感激所有來參與的人,想不到他們這麼堅定。無論我們呼籲他們做什麼,他們都很樂意做、尊重大會,這是很難得的,相信我們一班大學生。也很感激我的一班戰友,我被捕時其實很想喊,沒想過我們可以捱咁耐。
3. 我
一開始並不太相信群眾,這讓我覺得遺憾,我不相信群眾可以咁堅定。但有一樣嘢我覺得自己做得好,就是當晚找了個機會,跟自己同校的認真傾了一次,是否真的
願意繼續留守,最後有五六個人走了。如果他們未預備好,或因為群眾壓力而參加,而我沒有好好跟他們說清楚,我覺得是不負責任的。
理大學生會會長賴偉健
1. 613東北撥款立會外也被人抬走,但今次是有搜身,然後送至警察學校,當時的確有一刻會驚,驚會否被起訴、會否被暴力對待。但我當時在想,我並不孤單,有咁多院校、咁多巿民一齊,我們共同進退。
2. 我是第一批被抬走的,凌晨三點幾,當時想跟仍然在場留守的人說,希望他們堅持下去,堅持到朝早八點。
3. 如果說有錯,或許我們不應該提早把大聲公撤走,因為當時我們怕被警察沒收了之後,短時間內都不能取回,那些是昂貴物資。但我們沒預計到,清場前大台的音響被迫中斷,現場很多人都接收不到大台發出的信息。
香港樹仁大學學生會外務副會長陳鈺軒
1. 最難過的一刻是凌晨三時多,警方突然圍出一條人鏈,隔開大台與靜坐市民,又阻止記者拍攝。我們起初在大電視看着警方拘捕戰友,過了不久突然眼前一黑,大銀幕熄滅,再看不見台上的戰友,在台下當糾察的我很揪心。
2. 最想對媽媽說,她替我改名陳鈺軒,「軒」字是她希望我能氣宇軒昂。而在這次公民抗爭運動之中,我自覺夠昂首闊步的站出來。
3. 若選多一次,我仍要站出來。因為我們正面對肆無忌憚的打壓,遊行示威已不能令政權讓步。目前只能用和平非暴力手法去對抗不義。
城大前建築學學科聯會學會內務副會長Jazy
1. 非常擔心那些公公婆婆和朋友會受傷。最嬲的時刻是凌晨三時許,警方用鐵馬攔着記者採訪和緊急通道。最感動的時刻是,你看電視有留意那個被捕前打電話給媽媽叫她不要擔心的男仔?他講完電話,後面有位婆婆立刻攬着他安慰,當他被捕時婆婆大叫警察不要傷害他。
2. 最嬲的時候唯有大叫口號,「捍衛新聞自由」,叫警察停手,不要阻止記者採訪。
3. 雖然知道家人不贊成我走出來,而我之前嘗試說服他們,但無用。自覺盡了力。當然往後會繼續跟他們傾,讓他們明白。
科大學生會會長羅緯綸
1. 早上近八點警察趕快清場,我目睹警察暴力地抬走示威者,例如揑臉拖頸……當中包括學聯的朋友,被捕時十分擔心朋友、參與者的安全,不知道警方會做什麼更過分的事,亦感到很憤慨,我們做的是和平示威,但警察卻刻意暴力對待。
2. 被捕一刻我仍與警察辯論,我們參與的是和平的留守行動,留守至早上八點便會和平散去,但部分警察卻沒理會示威者的訴求,繼續對示威者施與暴力。
3. 我們所做的都是為了揭露不義政府的醜惡還有喚醒更多香港人的良心去為香港的未來而抗爭,即使再來一次,我仍會選擇公民抗命。
中大學生會會長張秀賢
1. 過程無驚。驚是之前一天,怕沒有人參與,擔心自己的付出值唔值得?怕原來別人覺得自己「戇居」。
2. 又無想同咩人講啲咩喎,當時自己只想起《十個救火的少年》這首歌。
3. 無,無做錯什麼,當然有可以做得更好的,但事情發生了,過去了,便沒法計較。
港大利銘澤堂宿生會主席廖志誠
1. 老實說,被抬一刻,心中只在想我們能否撐過八點鐘,為香港的公民抗命刻下里程碑。不過當被抬離人群,聽不見口號,看不見同伴,心中的不安便會緊隨而襲。自身的前途、家人的反應、在拘留室可能受到的對待,試問有誰不會擔心呢?
2. 被捕一刻,當然有想過可能會令身邊人擔心。不過我最想說的,仍是想跟自己的家人、從前的老師說︰「我是一個正直的人,行所當行,希望你們有一天會為我而驕傲。」
3沒有,如果再來一次,我一定會選擇留守。
各院校匯報給學聯被捕學生數字
中大︰21
港大︰14
科大︰7
教院︰4
理大︰2
城大︰10
嶺大︰9
樹仁︰3
浸大︰12
訪問整理× 蔡琇莹、陳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