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侵吞釣魚臺,激起中國民間一片憤恨聲,日本駐北京大使所乘汽車八月二十七日更遭人半路截停。香港中文大學政治系高級講師蔡子強有文論述:「截車漢子拔掉大使車頭的日本國旗,還叫囂一番。」短短兩句話,就很有現代漢語特色。
謹先請讀者看看《孟子》。戰國孟子主張性善,對告子的「人性本無善惡」論多所批評。但是,翻開《孟子。告子章句》,你不會看到「告子叫囂『性無善無不善也』」這樣的中文,只會看到平平實實的一句:「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也』。」然後是孟子的評論。
評論不管是褒是貶,描述事實的部分必須客觀。畢竟服人應靠道理,而不是詈詞蔑語。北京那拔日本旗漢子喊了幾句口號,那是事實;說他「叫囂」,卻未必是客觀述事。
以蔑語詈詞代替事實和道理,是中共對現代漢語的一大影響。這類文字現代中國人看得太多。例如鳳凰網博報二零零八年四月十日說:「藏獨分子、疆獨分子和一小撮反革命分子猖狂反對北京舉辦奧運,是臨死前的幾聲嚎叫,幾聲悲鳴。」八月二日,新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洪磊評論美國的《國際宗教自由報告》說:「中國宗教狀況怎麼樣,中國人民最有發言權,不必美方指手劃腳,說三道四。」那「指手劃腳」、「說三道四」、「嚎叫」、「悲鳴」、「猖狂」、「一小撮」、「反革命」、「臨死」等等,把「中國人絕對沒有發言權」、「西藏宗教完全遭政治控制」等事實都掩蓋了。而這樣不講事實、道理的言詞,現代漢語人已經習以為常。
宋朝王安石和司馬光政見不同,他的《答司馬諫議書》卻寫得字字平和客氣:「今君實(司馬光)所以見教者……非某之所敢知。」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和清朝重臣曾國藩兵戎相見,他的《復曾國藩書》也沒有半句詈語:「得大君子賜以教言……謹以區區之意,用陳左右。」梁啟超《戊戌政變記》第一篇談到維新運動遭遇重重打擊:「有湖南守舊黨舉人曾廉上書,請殺康有為、梁啟超。」梁啟超不會說曾廉「猖狂上書」,石達開不會責曾國藩「指手劃腳」,王安石也不會批評司馬光「叫囂」。畢竟是非曲直,不會見於詈詞蔑語。
只是現代漢語人卻似乎以中共式蔑語詈詞為能事,連香港中文大學政治系高級講師都不能免。中共的政治語言,風靡了新中國。
作者專研中英文,以寫作、翻譯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