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低廈,人潮起伏,
名爭利逐,千萬家悲歡離合。

閑雲偶過,新月初現,
燈耀海城,天地間留我孤獨。

舊史再提,故書重讀,
冷眼閑眺,關山未變寂寞!

念人老江湖,心碎家國,
百年瞬息,得失滄海一粟!

徐訏《新年偶感》

2013年4月17日星期三

長平:愛的迷思




我們從小接受的史教育中,中共之所以能對國民黨取而代之,而且勢欲建立萬年不變之基業,乃是因爲它擁有最好的政治制度,能最大限度地保護和創新民族福祉。然而,從幾十年的執政成績看,這種謊言實在是露骨。所以反對者也一再同樣以愛國的名義進行抗議,直到1989年達到高潮。在那場學生運動中,學生自我認同的身分就是愛國青年,『民主愛國運動』也是他們與官方生死爭奪的名分。

90年代之後,制度最優的謊言仍在持續,但是『國情論』成爲主要的宣傳策略。以共産主義這個全球烏托邦幻想爲意識形態的中共政權,卻把普世價視爲西方反動理論,『中國特色』成爲塗抹一切非正當性的萬金油。儘管西方社群主義沒有被大張旗鼓地引入,但是其在具體的史文化脈絡中尋求身分認同、個人都應該首先適應和奉獻於社會環境的主張,似乎在中國擁有愈來愈多的知音。於是,中共不再需要論證自己是最優史産品,而只是讓人們相信,你別無更好的選擇——因爲這世界上沒有更好,天下烏鴉一般黑,莫問是非曲直,只管怎樣發財。公義不再重要,穩定才能發展。

在這個過程中,被早年的中共清晰劃分的文化認同和政治認同,不僅邊界日益模糊,而且政治認同愈來愈佔據上風。如果一個人我熱愛香港文化傳統,所以我要反對中共政策的破壞,他不會被稱爲愛國者,甚至算不上愛港力量。假如你反對清算中共『文革』對傳統文化和人倫道德的破壞,你反倒擁有了愛國者的桂冠。

無論中共的暴力發家史,還是台灣的民主轉型經驗,都證明了,即便是用於反對專制,民族主義動員並非善類。因此我很爲中共有些擔心,假如某天真的有了港獨勢力,或別的新興政治力量,他們被迫棄『愛港愛國』這套被濫用的宣傳話語之後,倒有可能在華人社會中發展出更好的政治論述。